第216章 戏假
耿琮听了燕十九的话,微微一凛。他早已熟悉了宁绾朱那副温柔之中又不失庄重自持的样貌神态,眼前的旦角,无论是容颜还是气度,都根本无法与宁绾朱相提并论。然而,经过燕十九这么一提醒,耿琮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名旦角,确实在穿着打扮上,处处模仿宁绾朱,甚至连面相也有点肖似。
前面坐着的常世宁看似漫不经心地给张氏兄弟讲解起这唱词与剧情来——“这戏文里说的呀,乃是一名女子,名叫丽娘的,少年时曾经偶遇一名少年,两人春风一度,却因故而别。那丽娘便矢志为少年守节,无奈丽娘的父母是官宦人家,不能接受无媒苟合之事,因此便将她许给了另一名少年英雄……”
耿琮不晓得常世宁的用意,但是听着听着,眉头便皱了起来。常世宁用余光看到耿琮的神情,暗自心喜,却装作不觉,继续往下说:“那名少年英雄娶了丽娘之后,丽娘心里依旧念着旧日情人,不愿与那少年英雄圆房,因此只哄骗丈夫,寻了各种借口,不过因为这丽娘早已并非完璧,又怕丈夫得知,又盼旧人回转……”
耿琮听到这里,底下常世宁又说什么他已经全然听不到了。接下来,似乎张氏兄弟又张口问了一句什么,常世宁答了,回头再见到耿琮脸白如纸,晓得已经戳到了耿琮的痛处。
燕十九看出不对了,连忙道:“耿统领只怕喝得多了,我且送他回去。”
岂料常世宁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说:“我这会儿还要回锦衣亲卫的指挥所去,正好顺路,不若我捎带耿统领一程好了。”燕十九待要拒绝,常世宁却笑道:“我那大车宽敞,耿统领若是吃醉了酒,正好在里面歇歇。燕司官,你要一起来也可。”燕十九想了想,却也不好拒绝。
耿琮却站起来,扬了扬手,道:“没事,我只是……不胜酒力。十九陪我在街上走走就好。”他哪里是不胜酒力,以耿琮的酒量,他可以再喝千杯不醉。只是刚刚那一瞬,他却明显地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剜过一样,疼得越发明显,又好像是乍然偷窥了一点真相,之后便空落落地……
耿琮与宁绾朱二人自从当年在南阳庄子上相识,耿琮对宁绾朱存了极深刻的印象,然而到了京中,两人交往频密了,耿琮这才体会到宁绾朱的聪明机变、善解人意,两人一再互施援手,渐渐接近,他不知不觉之间,早已对宁绾朱情根深种。因此,尽管宁绾朱对他提出了那“五年之约”,耿琮还是答应了。只是他自己也不能确知,那究竟只是为了能多帮宁绾朱一点,还是为了能与佳人朝夕相处,佳人或许能够日久生情。
自两人大婚礼成之后,耿琮也从来不想强迫宁绾朱什么,他既然当初答应了宁绾朱的,便从不食言。所以这两人总是轻轻地接近,然后宁绾朱倏忽退开,耿琮也因此从未有机会真正一亲芳泽。
而最令耿琮心中郁闷的,是他从来把握不准宁绾朱的心中想着什么。自从眼前那名穿着与宁绾朱相似的旦角出现,耿琮便开始渐渐地有些神思不属。然而当常世宁旁敲侧击地说了那“丽娘”的故事之后,正中耿琮心中最为隐秘,也是最为痛苦的那一点情感便被点燃。一瞬间,耿琮原先埋藏在心内的那一点点嫉妒,竟然全然爆发出来,充满了整个胸臆,又酸又涩又苦。
燕十九觉得耿琮的情绪已然快要失控,连忙扶起耿琮便往外走。张博易张博瞻兄弟两个看得有些傻眼,也不晓得耿琮这是为何。然而常世宁却笑着道:“也好,嗯,叫那旦角儿也来送送耿大人。”
说来也奇,台上那旦角,此时也已经收了唱腔,竟袅袅婷婷地下来,从另一边扶住了耿琮。张博易已经站了起来,笑骂道:“他娘的,表子无情,戏子无义,竟然唱到一半跑出去送别的客人……这叫什么事儿。”
耿琮却在那旦角靠近他的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很明显地觉得那旦角往他袖口之中塞了一卷东西。那旦角朝耿琮艳冶一笑,随即抽身离开。
耿琮的反应实属本能,早年在西北的时候,他就算被灌了十斤烧刀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也能一跃而起,抄起腰刀便上阵杀敌。更何况他此刻只是情绪波动而已。直到那旦角一接近,更塞了东西给他,耿琮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人给他设的局。否则不会无端端寻了与宁绾朱长相相近的戏子,穿了接近她平日里那些穿戴的衣饰,又特为安排了这出戏文。从方方面面来看,这些安排,都是为了挑动他对自己妻子的疑心——而偏生他确确实实不懂妻子的心。
绝不会这么巧!
张氏兄弟出面,只怕背后也是受了常世宁的鼓动。然而这一切,涉及他的内宅人事。如今尚且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耿琮选择了继续装醉,由燕十九暗中扶着,慢慢地沿着东华门外的街巷,慢慢往北宫门那个方向过去。
“十九,你去暗中盯着常小侯爷,看看他散席之后,会不会去见什么人?不要过分靠近,那常小侯爷在锦衣亲卫里待的时间久了,跟踪和反跟踪的门道他都熟得很。”耿琮贴在燕十九耳边轻轻地道。
燕十九一怔,喜道:“小公爷,我还以为您……”他见耿琮此刻眼光湛然,神色冷静,早已恢复了他执金吾统领的本色,心里一块大石头便放下去了。燕十九连忙应允道:“好!属下这就去盯着常小侯爷。”他想了想又道:“小的不会说话,但是夫人一看就是个好人,小公爷,您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耿琮点点头,说:“我省得!你且小心。”连燕十九都能看得出来,这整件事儿是在往宁绾朱身上泼脏水,他耿琮作为人家的丈夫,若是还不能为宁绾朱出头伸张讨还公道,他便枉为人夫了。这时候,耿琮立即压下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小情绪,目送燕十九在夜色之中遣去。
少时耿琮回到北宫门外,叩开了自家院落的大门。他此刻一身的酒气,便故意装得脚下虚浮,醉醺醺地就直往内院里来。
宁绾朱这时候正在西厢的画室之中看书。她听见墨竹来报,想了想说:“你去做一碗醒酒汤,给正房那边送过去吧!顺便再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墨竹有点失望,说:“小姐,您难道就不愿意亲自过去看看姑爷么?”
宁绾朱摇摇头,道:“不了,”她看了看身边的滴漏,“现下有点晚,且让他好生歇着,有什么明日再说吧!”
墨竹失望地应了去了。
隔了一会儿,宁绾朱却有些心神不宁地将手中的书卷放了下来,她晓得耿琮一向谨慎小心,不会没来由地便吃醉了酒,而且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跟着。想了想,宁绾朱还是从西厢出来,见到墨竹这时候正从正房里退出来,便晓得醒酒汤已经送了进去给耿琮。宁绾朱又有点想缩回西厢里去,可是犹豫了半日,终于还是推开了正房的房门。
耿琮这会儿正坐在桌前,凝神看着面前的一纸信笺。他面前的醒酒汤丝毫不曾动过。听到宁绾朱推门进来,耿琮抬头看了看她,神情淡然,可是心中却有如惊涛骇浪翻滚过一样。
就在片刻之前,耿琮已从袖中取出了那旦角塞给他的物事,见是一封已然泛黄的信笺,和另一件用绸布包着的不知什么东西。耿琮读了信笺,心中虽然对这信笺的真实性存着疑虑,可是他心里却总有什么东西堵着慌。之后小丫头墨竹便托了醒酒汤进来,这令耿琮更加地失望。他刚刚明明见到西厢的灯亮着,可想而知,宁绾朱应该听得到自己这边的动静,然而她那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这时候,耿琮听见宁绾朱进来,两人对视片刻,宁绾朱先移开了视线。耿琮才低声道:“这一封信,与你有关的,今日有人特地安排了,送到我手中,只怕是为了要与你为难。”
宁绾朱听见耿琮这番低沉的话语,登时睁圆了眼睛。她接过那已然微微有些泛黄的信笺,看到那上头的字迹与自己的手迹非常相像,心中立时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待她三下两下读完信,宁绾朱几乎倒抽一口凉气——这上头,竟然是模拟她的语气,在娓娓地与一名“情郎”写着情话,约定此生此世,此情不渝。而信中还提及,随信附着一件两人都见过的“信物”,盼着宁绾朱的那位“情郎”,能够好好保存这见证着两人****的信物,将来执此相见,莫负此约,云云。
宁绾朱读完了信,心中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反应奇快,伸手在桌面上一扫,一只茶盅“砰”地一声掉落,碎成几片。宁绾朱压低了声音对耿琮说:“赶紧骂我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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