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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偏袒

  耿琮独自一人,卧在庄子上一间装饰简朴的房间内。阳光透过窗上的高丽纸,照在耿琮面上,他却觉不出一丝的暖意。

  昨夜,就在耿琮觉得再无希望,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有人闯进了怡然堂,敲昏了侍卫,将他给劫了出来,连夜送出城,同时请了大夫为耿琮治伤。耿琮伤得不轻,又熬了整整一日,一旦离开邓国公府便晕去了片刻。待他醒来的时候,便见到耿父与耿母守在他身旁。

  耿琮勉强支起身子,看向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原以为自己的父母已经被邓国公府的人擒住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二老,真真是意外之喜。耿琮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伸手去拉耿父的手,却听见耿母焦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琮儿,阿璋呢?阿璋自昨儿早间去了邓国公府,就再没回家。是不是你犯了什么事儿,连累了阿璋?”

  耿母一向偏爱小儿子,对于这个自幼被过继到国公府的长子,反而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她见到了耿琮,头一个反应便是询问耿璋的去向。

  “好了,琮儿就在这儿,你慢慢问嘛!”耿父见妻子言语有些唐突,而耿琮脸色很是不好看,于是出面打起了圆场。

  耿琮原本苍白的面孔越发地苍白,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直起身子,腿上的伤口登时痛不可当,然而耿琮却管不了这许多,拉着耿父的胳臂,难抑激动地问道:“阿璋,他,他前儿晚上回家住的?昨日早间才又进的邓国公府?”

  耿父点了点头,“阿璋昨日早间说是进邓国公府看看你,听说你眼下回京当官了,想问问你,能不能帮他在京中谋个差事。昨日早间出的门,下午的时候家里来了贼人,是翰林院宁大学士的家人正好路过,将爹娘救了出来。可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你弟弟的消息。”

  耿琮完全将“翰林院宁大学士”几个字给漏了过去,他的心思全在耿璋的行踪之上,“爹,娘,你们是昨日下午,才险些被人劫持,接着又被人救了出来?”

  “是啊……”耿父正要搭腔,却被耿母截住了话头,“琮儿,不是娘说你,你身上受了棒伤,所以娘才问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害得你爹娘跟着受累不说,你弟弟……你弟弟,爹娘膝下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叫娘该怎么活啊!”

  耿琮听了这话,渐渐从刚开始的极度震惊之中清醒过来,然而却有一股苦涩从心底涌了上来,他觉得双眼酸涩,口中全是苦味。听母亲口中所说,耿璋才是耿氏夫妇两个唯一的心肝宝贝,而自己这个长子,却什么都不是,所以当年夫妇两个可以这么大度地将长子出继给族兄。

  良久,耿琮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至此,他终于想通了一切,这一切是邓国公府早有预谋,针对自己的计划。原先耿璋口中所说的,什么父母被劫持,以性命相要挟之类,都是用来蒙骗自己的。然而昨日自己被擒住之后,耿璋想到要为他自己开脱,而耿亦冼希望将耿琮能够爽爽快快地认罪,两下里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邓国公府便真的派了人去劫持自己的生身父母。

  耿琮正要说话,耿母已经耐不住,上前摇着耿琮的手臂,道:“琮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耿琮看着母亲满眼的泪水,对耿璋的一腔怒火全部化成了苦涩,他勉强张口道:“娘,阿璋应该没事的,您想,我们都已经被救出来了,阿璋一定……一定没事的。”

  耿母对这个回答兀自不满意,接着使劲摇了摇耿琮的身子,牵连到了耿琮的伤口,耿琮疼得倒抽了两口冷气,可是他心头之痛,有甚于身上之伤。

  这时屋门一响,林建义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到屋里的情形,登时咳嗽了一声,道:“耿氏贤伉俪,我们小姐吩咐了,已经收拾好了屋子,饭食也准备好了,请贤夫妇且安心在庄子上住下来。令郎的事情,宁府会出面打听一二的。”

  耿父连忙起身谢过了林建义,表示听从他的安排。可是耿母却意犹未尽地剜了耿琮一眼,低声说:“你看你,人家宁家都能出手相帮的事情,偏你对你的亲弟弟,却这样的冷漠无情。”

  耿父连连扯扯耿母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接着夫妇两人一起随着林建义出门,竟无一人回头看耿琮一眼。

  耿琮不怒反笑,十来年,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想知道父母为何选了他送入邓国公府出继。现在什么都明了了。

  受了亲生父母这样的冷遇,耿琮一颗心彻底冷得如冰似铁,头脑也随之清醒起来。一时刚刚耿父的话中,被他自动忽略的部分,此时也被想了起来。

  “翰林院宁大学士——”这不就是南阳宁家么?

  耿琮深吸一口气,撑着身体就往炕上下来。门恰巧在此时“吱呀”一声开了,林建义走了进来,见到耿琮这幅样子,不由得惊讶了一声,问:“耿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对了,忘了告诉您了,门外就有小厮守着,您无论要茶要水,还是肚饿了想要些饭食点心,只要招呼一声便行!”

  耿琮却不认得林建义,迟疑着问道:“阁下是?”

  林建义躬身道:“在下姓林,承平十四年的举子,眼下在宁府坐馆,教宁府大小姐读书。”林建义虽然口中说着自己教宁大小姐读书,却在语言神气里都透着对宁绾朱的毕恭毕敬,根本不是业师的样子,倒像是一名幕僚。

  耿琮沉吟了片刻,问:“不晓得宁大小姐眼下身在何处,在下是否可以见她一面?”

  林建义没想到耿琮竟然直截了当地提了这个要求出来,只说:“宁大小姐眼下在城中,今日下午会过来庄子上一趟。她昨日将耿大人托付给在下照料,并且托在下给大人传一句话,只说大人有何心愿,想好之后,可以向她提出,宁家会想办法帮助大人,满足一个心愿。”

  耿琮立时明白了,宁绾朱只怕是看在西山之中,两人一番邂逅的份上,才出手相助的吧!可是,耿琮想不通的是,邓国公府这如天罗地网一般的计谋,兜头将自己罩住,令自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可是宁绾朱是怎么看破的呢?

  他忍不住出言询问,“林先生,请问,昨夜是什么人入的国公府,将在下救出来的呢?”耿琮清楚地记得,昨夜入国公府救人的人,至少有十来人,个个身轻如燕,轻身功夫了得,手中所持的兵器也颇为奇特,像是一种形状奇特的朴刀,不似中原之人常用的兵刃。索性国公府守卫松懈,来救援的人功夫又好,无声无息地便将相关的人都从府里捞了出去。

  林建义连忙摇头,道:“在下只是个坐馆的,宁家的安排,在下可实在是不知道!”他其实也没有想到宁绾朱竟然会说动了全明旭出马,而全明旭身边的一群高丽武士,竟然深藏不露,入邓国公府,如入无人之境,轻轻巧巧地就将耿琮等人给捞了出来。他不仅佩服宁绾朱,竟能想到用墨菊的家人,而全明旭看在宁绾朱照料墨菊的份上,这点面子,不会不给宁绾朱。

  耿琮微微叹了一口气,已经想好了说辞,便对林建义道:“此事有劳林先生费心了!刚刚先生所说的,在下希望宁家能帮忙满足的心愿,在下已经想好了,请林先生代为转告。”

  林建义不以为意,“唔”了一声,静听耿琮的下文。他私心里突然觉得这耿琮也不过尔尔,要知道宁绾朱的意思,就是再帮耿琮最后一次,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二人即便见面,也只会装作不认识。所以耿琮若是草草地用了这个机会,足见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人。

  耿琮便道:“在下斗胆,请宁小姐帮忙安排,帮助在下在今夜之前,赶到西山,皇家秋狩的营地之中。”

  “什么?”坐在庄子另一头的宁绾朱听了林建义的回报,惊得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从桌边站了起来。“他真的提出来,要赶去西山,皇家秋狩的营地?”

  林建义点头。

  宁绾朱又坐了回去,蹙着眉头想了片刻,终于道:“我可是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胆气,受了这样重的伤之后,还能这样豁得出去……”

  林建义觉得要糟,眼下除了本朝天子之外,皇家贵胄,朝中重臣,一股脑儿都聚在西山,自然是守备森严,混入西山这件事情,哪里是靠几个高丽武士就能办到的?

  只听宁绾朱喃喃地道:“他能有这样的算盘,那么邓国公府应该也能猜到他的打算——如此一来,要防着邓国公府……还有定国公府……”

  她皱着眉想了半日,转过头对林建义说:“有劳林先生,替我传话问问耿大人,只说皇长孙永昌那里,我求见正妃胡氏合适,还是求见孙嫔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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