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弄真成假
御书房之中,除了永昌本人之外,还有几名小宫监。大约是永昌本人觉得光明磊落,他与宁绾朱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遣开这些小宫监。
而宁绾朱则明白地说了她的担忧——若是永昌率众亲征,则京城本就已经空虚的兵力就更是要去了十之八九。这时候只要关键之处有人里应外合,那京城,乃至皇城,在一朝一夕之间,便可能落入敌手。
永昌见过宁绾朱的烙画,心中已经信之无疑,然而却微微觉得面子上有些抹不下来,因此反问:“朕见识过当年赵王叔属下作乱,而即位之时,虽然汉王派人拦截,可是朕依旧是平安抵京,赶着见了先皇最后一面。可见朕乃是真命天子。你如何能够凭自己的臆想,便断言城中可能会作乱呢?”
宁绾朱伏着身子想了想,并没有坚称自己在长春侯府打听到了消息云云,而是换了一种劝诫之道,说:“当年赵王爷出事,作乱的乃是五城兵马司之中的北城司,东宫与皇城的值守侍卫,无一心向叛党,因而扛过了第一二轮袭击,待得叛军后继乏力之际,先帝爷自然将其一举得擒。然而皇上今时今日,在京中经营的时间尚短,尚无法与当年之时同日而语。”
永昌一想,此话说得也对。此前他作为皇长孙的时候,是无法直接插手京畿防务的,而当他升格做了皇太子,则直接去了金陵旧都,此时直系亲信也是刚刚从南边过来,刚开始使唤京中的兵力,自然各种不习惯。
而宁绾朱又细细地说道:“陛下即位之时,天下皆惊,想必汉王也是如此,因此陛下顺利抵京,未始不是陛下之功。”这句话说得很隐晦,遥遥地提起当初仁熙帝暴卒“事出突然”,因此“天下皆惊”,汉王猝不及防,因此才令永昌顺利入京。而如今,汉王已经大举反叛了,他早年在京中伏下的棋子,自然要一一用起来。
“妾身也信陛下乃是真命天子,故此自甘冒险入宫传讯——可是想想先帝……如今岂能说,汉王无真命天子之相哉?”宁绾朱最后这句话便说得诛心了。想当初,先帝也只是一介藩王,在“靖难之役”中,毅然夺了皇侄的皇位;今日汉王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相信这番话,万一要是汉王拿出去说,也定能煽动跟着他从青州出来的那些将士们,令不少人死心塌地地相信汉王才是“真命天子”吧!
永昌听了,脸上便一阵红一阵白地,不晓得作何想法。宁绾朱却也言尽于此,不想再说,只静静地伏在地面上,等着永昌发落。
良久,永昌突然重重地一拍桌面,道:“你这妖妇,不守臣妇之道,却如此在宫中妖言惑众。来人那,将她带下去,交由慎刑司发落!”
宁绾朱一惊之下,慌忙抬头,却只见永昌的眼神之中却殊无怒意,反而好整以暇地托起了案上的一盏清茶,抿了一口,然而微微地抬眼看着宁绾朱。宁绾朱也觉得对方似乎对自己微微颔首,她立时便放下心来,晓得这位自幼聪慧的九五之尊已经领会了自己的用意,这番举动,只怕是做给宫中那些眼线看的。而她也坚信,永昌在宫中,也一定有绝对忠于自己的人——
果然,便有一位宫监上前,故意板着脸,对宁绾朱说:“国公夫人,多有得罪,请您随我来吧!”
宁绾朱没有再说话,只对永昌再次行了大礼,便退出了御书房。那名宫监走在她前头,故意大声嚷嚷道:“国公夫人,皇上既然有明谕,我等自然也不好抗旨,只好麻烦夫人,随我到慎刑司走一趟了!”
宁绾朱低眉顺眼地随着那位宫监,由他带着,几乎是在御书房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来到了背阴处一道隐秘的小门跟前。那名宫监取出了钥匙打开了门上那柄铜锁,然后轻声对宁绾朱说:“夫人,您请进去吧,里头直通皇上御书房的后头,有一扇屏风,您在那头,便可以听见御书房里头的全部动静。”
说毕,那宫监转身便走,只留了宁绾朱一人微微有些愣神。本来说是要将她发落至慎刑司的,怎地如今却兜兜转转,又回来了永昌的御书房?
然而那座小门,对她来说,似乎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似的,宁绾朱微微一个犹豫,便抬脚进门,曲曲折折地在幽暗狭窄的小道之中行走了良久,在心中揣度,这永昌帝为何要在御书房之中设这么一出机关,难道是为了令后妃们也能听见御书房之中所议之事么?
不一会儿,宁绾朱便走到了那名宫监所说的屏风处,之间屏风内放置着一张小几。宁绾朱不知何意,便静静地坐了下来,衣裙悉索一阵,便再也没有半点声响。这里果然十分隐秘,自己刚才在外头御书房的时候,甚至便丝毫没有察觉这里还有一处屏风。而且只要里头的人不发出声音,外头看来,便绝无异样。
过了一会儿,外头似乎听见里头已经落定了,永昌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宣五城兵马司各司指挥使、九门戍卫所、西山大营等处的指挥使入宫觐见,当然了,最后也少不了掌管锦衣亲卫的长春侯常世宁。
在等人过来的时候,永昌也没有歇着,继续将他亲征的各项事务又安排了一番,尤其是他那副铠甲,永昌吩咐人拿了出来,永昌嫌那铠甲还不够亮,便吩咐人擦了又擦,又吩咐将头盔上的红缨换了簇新的,这才罢休。
宁绾朱在背后听得暗暗好笑,这永昌看似粗豪,其实细致得很,而且很会做戏,看似简单的这么一出,竟然让他唱念做打,这整个紫禁城之中,估计都不会再有人相信,新帝永昌只是说说而已。亲征,看起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接下来各处兵将如同走马灯似的来到御书房“议事”。永昌口口声声,大旨便是在说,京中便交给阁下了——众将反应各异,有些很会说话的,豪言壮语一样样扔出来掷地有声,也有些大约守城门的小官没见过什么世面,头回得见天颜,战战兢兢之际,大约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只会“咚咚咚”地叩头。
最后所有人在御书房齐聚,永昌又老生常谈地鼓励众人,尽忠职守,守好京师,最后又声色俱厉地将众将敲打了一番,只说是万一有人起了歹心,想要犯上作乱,什么富贵前程自不必说了,身家性命自然也难保。
最后,永昌当众宣布,若是有人发现异状,便可相互检举揭发——只要禀报到锦衣亲卫,报与长春侯常世宁知便可。
宁绾朱在屏风后,听着永昌装模作样的一番话,听得几乎要发笑。她再听见常世宁应下这差使,同时也表起忠君体国的决心来时,那言语之中微微的一丝得意之情,宁绾朱的嘴角便微微上翘。如果她想得不错,那常世宁已经乖乖地入了永昌的圈套了。
如果永昌真的亲征,而将这样总领京畿防卫的大权交给了常世宁,那么常世宁必然会洋洋自得,甚至麻痹大意。万一有人想要揭穿他常世宁亲手布下的阴谋,必须要报到他常世宁那里,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如此一来,常世宁便会蒙蔽了双眼,而看不清永昌真正的布置。
而永昌究竟会不会亲征呢?
宁绾朱相信他不会。因为宁绾朱自信,看过她那副以全部心血烩制的烙画之作,如永昌这样英武果决的性子,绝不会再行盲目亲征。
待到所有的京畿防卫之人都领命而去之后,永昌便屏退了众宫监,独自一个坐在御书房之中沉思起来。
宁绾朱却微微觉得有些尴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屏风之后坐了这么久,也不晓得永昌是不是已经将她给忘了。她甚至在想着,是不是应该轻咳一声,或是弄出些声音来,好教永昌得知自己的存在。可是这么着,按照叶嬷嬷以前说过的宫中礼仪,实在是大忌,因此宁绾朱也犹豫得很,不晓得是不是应该一直这样耗下去。
正当宁绾朱犹豫不决之际,永昌雄浑的声音,却在御书房里回荡了起来——
“皇祖父当政之时,不喜照本宣科,因此教我这个孙儿政事,便是如此,将我往这屏风里一送,让我躲在后头听着。我便会在这屏风之后,听着皇祖父与群臣争辩、训斥、赏赐、打板子……”
听着永昌这段追忆,宁绾朱几乎可以想象永昌嘴角微微上翘的样子,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对那段承欢祖父膝下的岁月,无限的追忆,无限的遐思——这倒佐证了另一个说法,就是先帝便早早存了皇位要传给永昌的心思,否则便不会这样不遗余力地传授永昌帝王之道,这与汉王如今所宣扬的,说是先帝临终曾有遗命,说是令仁熙帝即位之后,行兄终弟及这一套,显然有所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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