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名仁简，是先皇后于氏的第三子。当今圣上膝下三名成年的子嗣，太子仁熙，汉王仁煦，赵王仁简，全是于氏所出，真正嫡亲的手足兄弟。然而汉王仁煦与赵王仁简，从小都随着皇上在西北征战，在靖难之役中又都在南面立过战功，原本当今皇上是十分倚重的。

　　可是自从长孙永昌降生，长子仁熙被立为太子以来，赵王与汉王便分别领了封地。皇上那意思就是，你们俩兄弟到各自的封地去吧，将来亲哥哥太子不会亏待你们的。赵王被封了冀州，离京城挺近，他当时什么话都没说，闷着头就去了封地，将哥哥汉王留在京中。因有这么个爽快的弟弟作为对比，汉王千方百计要留在京城的举动便显得特别矫情。

　　汉王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就藩，去了他的封地青州。

　　因此朝野之间都认为赵王是个没有野心的小藩王，毕竟就算太子不在了，他前头还有汉王，犯不着自己趟这趟浑水。所以赵王这次进京，显得格外诡异。

　　宁绾朱忍不住便问：“父亲，赵王难道是因为西苑的军士哗变，所以才进京的？”

　　宁裕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绾朱为什么会这么想？西苑的士兵昨日上午哗变，消息下午传到城中，而五城兵马司在太子的主持之下，做了一番布置，夜间又执行了宵禁。那赵王的车队是昨天夜里到的西便门，所以算起来，赵王从冀州启程的时候，不可能晓得西苑的哗变，除非……”

　　宁绾朱见宁裕想到了，故意往下说：“所以其实赵王殿下也身处嫌疑，不是吗？”

　　宁裕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还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干脆点了点头，皱着眉头思索起来，良久才看向宁绾朱，问：“绾朱，你莫非是在想……这事与青州那位有关？”

　　恰在此时，大厨房将宁裕要用的早点都给送了上来，一份鸡汁挂面，上面撒着葱花，暖暖的香气登时填满了整件屋子。旁边一个食盒里，装得满满的四五个小碟，各式各样的浇头和配菜，蒜泥、姜末、五香调料等等都装在里头。宁绾朱一边亲自给宁裕布菜，将筷子塞到父亲手里，道：“女儿只是瞎猜，想必朝中那些大人们琢磨起这些事情来更加有成算一些。”她不想由自己的口将汉王的心思说出来。即使她说出来了，这个世上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又有谁信呢？

　　可是她不介意引导宁裕往那个方向上想上一想，如果宁裕能早些认清汉王和常世宁等人的野心，早日提醒太子和皇长孙等人防备，前一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宁家家破人亡那样的惨剧？

　　宁裕一面想，一面挟了一筷子面条入口，仿佛食不知味一样地嚼了两口，突然双眼一亮，接着皱紧了眉头，用筷子轻轻地在面条的碗沿上敲着。

　　恰在这个时候，晏氏匆匆忙忙地披着衣服过来。她见到竟是宁绾朱立在宁裕身边服侍，免不了露出了几分惭色，正要开口说话，宁绾朱却笑着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莫要打扰宁裕思索。晏氏走到宁绾朱的身边，宁绾朱便将手中用来布菜的银筷递到了晏氏手里，然后自己慢慢地退到一边。

　　宁裕仍然在出神，筷子敲击面碗的声音也越来越频密。他终于想通了什么，舒展开眉头，脱口而出：“绾朱！”一抬头，却发现身边是晏氏。

　　宁裕愕然，宁绾朱却在另一边道：“父亲，母亲昨晚一直候着您，候到很晚……”

　　晏氏有些不好意思，道：“二爷，妾身实在是惭愧，二爷回来的时候，竟然没有给我们院儿里送个消息。昨日老太太，全家上下，都很是为您担忧！所以只怕都休息得不太好，景清景和他们，只怕现在还没有起来……”

　　她还没说完，宁裕已经打断了道：“孩子们还小，我又是一大早从翰林院出来的。一家人么，这么多虚礼做什么！”

　　晏氏近一两年来与宁裕说话的机会都很少，更不要说宁裕在她面前吐出“一家人”三个字。晏氏一听之下，登时眼里便酸酸的，她抬起头，感激地向宁绾朱看了一眼。宁绾朱微微笑了笑，道：“老太太警醒，只怕这会儿已经醒了。我去与她老人家说一声，也免得她老人家太过忧心。”说毕朝宁裕夫妇屈了屈膝，便将一整间花厅都留给了宁裕夫妇二人叙话。

　　少时宁家上下便都知道二老爷回来了。用毕早饭，大家都聚在厅中，听宁裕解说京中的局势。

　　“皇上是今日早间子时三刻回的宫。皇上和皇长孙都安好，没出什么事儿。”

　　“西苑士兵哗变据说是因为扣饷。昨日上午闹将起来之后，士兵们擅自斩杀了两三名带兵的将领，之后又怕起来，便吵嚷着要见皇上，便干脆将西城的路全都封住。后来是英国公张大人出面，暂时安抚了西苑的士兵们，这才打通了道路，将皇上从西山迎了回来——”

　　“昨日刚刚出事的时候，因为与西山那头消息不通，城里传什么的都有，所以太子殿下当机立断，宣布宵禁，封住西城的道路。不过既然局势已经得到控制，想必今明两日之后，城中夜间的宵禁就会解除了。”

　　宁家的双胞胎其中的一个问道：“那，西苑的那些士兵会怎么样呢？他们不是冒犯了皇上吗？”另一个就立刻接口，“他们会不会一个个都被杀头？”

　　宁裕瞅着小哥俩儿，心里在想这俩小子平日里都学什么呢！他长舒出一口气，道：“皇上一向爱惜军中之人，而且西苑那些士兵，有好些也是上过西北疆场的老兵了。所以皇上已经指示了英国公，暂时约束西苑，不许士兵离开西苑大营，仅此而已。但是西苑贪饷弊案，已经下到刑部和锦衣亲卫，吩咐细查了。”

　　宁绾朱听说锦衣亲卫，心中轻轻一震，便又听宁裕说道：“不过只怕没有那么快，这一两日里京中人事会有不少变动。我今早听说，原来锦衣亲卫京畿使是由邓国公世子担当的，但是那位耿世子已经奉令调入执金吾去做统领了。这京畿使的职位，大约会由长春侯常家的世子小侯爷出任。”

　　宁裕听到常世宁的爵位的时候，角落里的宁络紫不禁低低的一声轻呼，晏氏与宁老太太同时抬起头来，看了宁络紫一眼。宁老太太轻咳了一声，道：“老二，这些朝中勋贵们的事情，就不要跟孩子们说了。本来京中文官与勋贵，就是两个圈子。”

　　宁络紫躲在角落里，一时没有人注意到她原本苍白的面孔上，浮出两朵不寻常的红云。

　　宁裕回来，安定了府里的人心，也使得宁府的日子安安生生地按照往常的惯例往下过着。用过早饭，宁裕与两个儿子往书房去了。宁绾朱这时候终于得空，去了隔壁院子里她自己的书房里见林建义。

　　林建义见到宁绾朱，自然要问西苑的事儿，宁绾朱将父亲宁裕所说的内容，事无巨细，都一一告诉了林建义。林建义了解了前因后果，便朝宁绾朱一拱手，道：“这背后只怕还有好多内情，是二老爷还不那么清楚的。”

　　宁绾朱笑道：“我也这么想的，所以往后几日还要拜托林先生，尤其是赵王那头。我只担心文玩铺子那头，宁大勇他们未必能打探更多的消息出来呢！”

　　林建义依然躬着身，道：“大小姐，这件事情要在一两日之间事无巨细地都打听清楚，是有些难。但是只要假以时日，将每日探听到的消息都汇集起来，便能拼成个完整的图景了。”

　　宁绾朱点点头，又将袖中另一封信取了出来，交了给林建义，说：“林先生，请您替我好生查查这间铺子，我想知道，这家铺子背后有什么营生，本钱是从哪里来的，与京中的勋贵世家有什么来往没有。”

　　林建义马上就应了，将信仔细地收在怀中。末了他又抬起头来，对宁绾朱说：“大小姐，听说您前日里去了一趟皇长孙的府邸是么？”

　　宁绾朱微微讶然，点头道：“是！”

　　林建义将头又低了下去，道：“这件事情，您怕是还要向二老爷解释一下，前两日是个节骨眼儿，那个时候与皇长孙府邸有往来，有心人看来，只怕会说嘴！”

　　宁绾朱低头，微微咬了咬下唇，想了想，抬头，郑重地向林建义道谢：“若不是先生提醒，我倒要忘了，这件事情，确实是要好好与父亲解说一下，家里的说辞也要统一。”

　　果然如宁裕所说，西苑风波在一两日之内迅速地平息下来。京城的街道，已经一如往日那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宁绾朱却打听到：邓国公世子耿琮，正式升任执金吾统领一职，定国公世子于啸天，任执金吾副统领，同时领北城指挥使的职务，而长春侯府的小侯爷常世宁，得了耿琮腾出来的那个“锦衣亲卫京畿使”的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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