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宵禁
原来这一日宁裕照例去翰林院中准备侍讲,而宁绾朱等人又借故出了门。只有晏氏和老太太邬氏在家中,两位妇道人家听了西面的动静,自然是惊慌失措,感觉没了主心骨。晏氏索性将家中两个儿子全都抱到了宁老太太屋里,婆媳两个惶惑不安地等待宁裕等人归家。
宁绾朱回到家中,大概地将街面上的情形讲了讲,只说听说东城兵马司再往西城调兵,再不久只怕城中就要宵禁了。她接着又安慰晏氏和宁老太太,说是已经遣了人往翰林院去打听父亲的消息,会尽快给家里传消息。不过她明里暗里也对两位惊惶不已的妇人说:“如果今日父亲回来的晚,遇上宵禁,只怕便要在翰林院过夜了。我已嘱咐了过去打探消息的人,先就近置办一些吃食点心,带到翰林院去。万一真的赶不及回来,父亲那里,也不至于全无准备,饿着他老人家。”
晏氏闻言,面上便透出几分惭愧来。她才是当家主母,这些事情都应该由她想到才对,在这样变乱乍起的时候,却都叫家中的这位嫡长女给想到做到了。
晏氏看着宁绾朱一面吩咐将通州庄子上的账目统统抱进来,一面又安排人手值夜,谨守门户,她不由得心想,这宁家的大小姐,也只是从南阳小地方出来的,到了京中才一两个月,如何竟能应对得那般自如得体?这难道真的是传说中所说的“宿慧”不成?然而她又何尝想得到,宁绾朱是上辈子做过几年侯夫人的人,家中寻常的琐事内务,都难不倒她。
宁绾朱望着堂屋内端坐着的宁老太太,和在炕桌下端了两个小板凳和两盒围棋子正在打围棋的宁家双胞胎哥俩,忍不住出声问道:“二妹妹呢?”
晏氏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说:“二小姐……二小姐这时应该还在她自己房里。金家的,你替我跑一趟,请二小姐过来,就说今日晚间大家都聚在老太太这儿吃晚饭。”
金妈妈应下了,过了不多时,宁络紫匆匆地赶了过来,见到晏氏与邬氏,赶紧奉上一脸的笑容。宁绾朱却淡淡地与宁络紫见礼,她见宁络紫还穿着在花市大街上穿的那件淡鹅黄色的妆花褙子,便微微笑道:“这儿都是家里人,二妹妹其实无需穿着出门见客的大衣服这么庄重。”
宁络紫一愣,心里有些发虚,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私自出门的事情已经叫宁绾朱知道了。她连忙笑道:“姐姐教训的是,我只想着老太太和母亲都在这儿,原该恭敬些,却不晓得姐姐也在……”
宁络紫这话语病不小,晏氏听了出来,眉头一紧。然而宁老太太邬氏却一心记挂着在翰林院里的宁裕,宁家姐妹的这番对话,她竟丝毫没有听进去。
于是这一餐晚饭,宁家人也吃得索然无味。待得晚饭食毕,茶水奉上的时候,去翰林院送消息的人和龚恒一起回来了,果然是带来消息说宁裕今日晚间暂时先不回来,嘱咐宁绾朱约束下人谨守门户。
龚恒传达了宁裕那头的消息,便拱手要走,他还要回去翰林院照料宁裕,女眷们哪里肯让龚恒就这么走了,大家聚在一处七嘴八舌地问街面上的情况和翰林院那头的消息。
宁绾朱却不声不响地命人飞快地收拾了一个包袱,却是塞到了金妈妈手里。金妈妈一激灵,便由她出面递给了龚恒,道:“这是夫人给二老爷备下的铺盖衣物,翰林院那头,要劳烦龚大管事了。”
龚恒自然二话不说接了。晏氏听了这话,却用询问的目光在金妈妈那里探了探,金妈妈却回了个眼色,示意稍后再说。
当夜,京城宵禁。宁绾朱吩咐加了二成人手上夜,在两间宅子里来回巡视。而宁老太太与晏氏等人,因为担心宁裕,都是夜不安寐。晏氏便叫来金妈妈说话。
“你是说,今日收拾的那个包袱,是大小姐吩咐人收拾了,交到你手里的?”晏氏皱着眉头,不敢相信地问。
“是呀!”金妈妈恭敬地答道,又自作主张地加了两句:“近两年大小姐一直对您恭敬有余,您为什么不偶尔也接一下她的话茬,借借她的势,这样您在宁家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晏氏几乎就叫了出来,“我借她的势?我借自己继女的势?”她还有话没说出来,当年,也就是因为宁家的这个继女,自己才见疑于丈夫宁裕,才逐渐失去了在宁家的一切。如今竟要她借宁绾朱的势?
金妈妈赶紧道:“老奴错了,老奴说错了话!您是宁家的当家主母,哪有借自己长女的势的道理?”
晏氏听了,却怅然若失地静静坐着,脑海之中只显出宁裕那对冷淡见疑的眸子,而上一次两人共处一室,竟也是好多年以前了。曾几何时,自己与丈夫之间,就只剩“相敬如冰”的那一套表面文章了呢?她自己不愿抹自己的面子,可是深心里,又不得不承认这金妈妈说的没错,现在丈夫眼中,就只关心长女一个。
晏氏忍不住醋心翻倒。
金妈妈见到晏氏的神情,便晓得她想左了,连忙贴着晏氏耳边道:“您想想,大小姐今年十三了。”
晏氏一凛——宁绾朱今年十三岁,意味着再有一年多她便要及笄。及笄不久,宁绾朱就要出阁,自己与这个即将离家的长女有什么好争的?如果宁绾朱真的流露出善意,倒不妨真的接纳她的善意,或许与宁裕还有重修于好的可能。
她想到这里,便将手一挥,道:“莫要想这许多了,明日还要忙,早些安置。”
宁绾朱那头的院子里,她也已经躺下了,但是却翻来覆去地在榻上睡不着。她左思右想,一直都觉得今日在花市大街上遇见宁络紫之事太过出奇。她终于迷迷糊糊睡去的时候,却突然惊醒,背上冒出好些冷汗,她心想,这一世,宁络紫不会把她的身家都交给常世宁吧!
前世里,生母邵云疏为宁绾朱留下了丰厚的妆奁,而宁裕念在宁络紫与宁绾朱是亲姐妹,嫁入的又是小户人家,于是为宁络紫置办了一副规模不比宁绾朱差多少的嫁妆。大约宁络紫爱郎心切,又或是常世宁刻意为之,总之宁络紫在张家出事的时候,身旁的嫁妆已经所剩无几,而张家人口口声声指责宁络紫死不要脸,将自己的嫁妆拿去接济那个“奸夫”去了。
如果张家的指责是真的,那么宁络紫上一世很有可能是将她的嫁妆都交给了常世宁。而宁绾朱自己,前一世因为胆小懦弱,将自己的那一份嫁妆也一并被常世宁夺了去。想来那时常世宁为了汉王的“大业”,是非常需要钱的。
宁绾朱一旦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片刻,窗纸便开始泛白,她索性便披衣起来,给林建义写了一封信,信中拜托他详察花市大街上那间“同盛”金银铺子。她刚刚写完放下笔,前院里便有些动静。宁绾朱赶紧批上外衣,叫起了上夜的婆子。果然,外面有些人声,一个婆子给她来传讯,说是二老爷刚刚回来了。
宁绾朱大喜,赶紧命人烧热水准备早餐。她又赶到了前厅,见到宁裕依旧穿着他翰林大学士的官袍,背着手在堂上踱来踱去。宁裕见了宁绾朱,喜道:“绾朱——”
“父亲,您回来了,这可太好了。我已经吩咐了后厨给你做一些汤汤水水的热食。您——外间的情形怎样?”
宁裕皱了皱眉头,断然道:“不太好!西苑大军哗变,但是刚刚已经有了消息,哗变军士已经被安抚了,皇上已然回宫,但是只此一事,恐怕会见疑于东宫。”
果然,宁绾朱听到“见疑东宫”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断定,眼前的这位父亲,无论是从政见之上,还是立场之上,都已经完全站到了太子这一边,虽然身上“太子一党”的印记还不明显,可是父亲却已经在心中做出了他的选择。
她疑惑地问道:“为何西苑大军哗变,皇上会责怪太子殿下呢?”
宁裕皱着眉头说:“西苑大军哗变之时,皇上在西山主持秋狩演武,太子的第一选择是谨守西面门户,而不是第一时间去救援皇上……”
宁绾朱奇道:“可是大军哗变之时,皇上在西山,马上受到威胁了么?”
宁裕摇头道:“没有!”
宁绾朱便道:“那便是了,太子选择先固守京城,未必没有他的打算。京畿是皇家的根本,若是京畿不稳,更遑论出城救援皇帝陛下呢?”她说着走上前,装作撒娇似的扯扯宁裕的官服袖子,道:“父亲,您莫要担心,这点连女儿都懂,皇帝陛下怒气去了之后,也一定是能想明白的。”
宁裕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便“唔”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从来不过问朝政之事的长女,倒是颇有政治眼光与直觉。
他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说:“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赵王殿下,在这个当儿突然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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