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君臣相见
耿琮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深深一躬,叩首道:“皇上,您今日早间问臣,此时此地最想见的人是谁。”
当今皇上听着便爽朗一笑,道:“是了,次回啊,你的话让朕很好奇,很想见见你所说的这人,怎么,此人竟在此处不曾?”
耿琮却并不起身,继续深深叩首,道:“还请皇上恕臣等死罪!”
皇上摆摆手道:“怎么这会儿又来求朕恕罪了?你所说那人,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犯不着让朕见一见,便一定要朕先恕罪吧!”
耿琮却“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下去,可见其意甚诚。
宁绾朱却觉得这皇上听起来还挺好说话的,又或是对这耿琮真的如对待子侄般亲厚。当然她也明白耿琮这么做的目的,那帐中之人,想要见皇上,一定要皇上本人金口玉言,免了耿琮和那人的罪过,才是上策。
皇上见到耿琮这般反应,也是愣了片刻,这才点头道:“好啦,朕恕了你的罪便是。不过今日你所说的,实在是叫朕想起了一个人。”说毕,皇帝背着手,低声吟诵道:“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朕……时至今日,朕有些悔啊!”
宁绾朱心中一动,这句话出自《尚书》,若是当世真的有人当得起这句称颂,那必定是营帐之中的那人无疑了。而眼前的这位皇帝,言语之间,竟然露出后悔之意来,这与她前世里道听途说的皇帝的脾气,倒真是不太相像。前世里的那位皇帝,在靖难之后,曾经杀过不少大臣,有些明知是错杀,当今圣上也全无悔意。
而今这位皇帝竟然在众锦衣亲卫与执金吾军官面前,直接流露出他的悔意。
宁绾朱正想着,却不曾想到那姓蔺的执金吾军官,这时带着一小队人马赶了回来,见到耿琮拜伏在营帐之前,便极不客气地喝道:“耿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儿?”
皇上一皱眉,他身边的内侍已经出声道:“蔺大人,眼下皇上正在问耿大人话呢,请稍安勿躁。”
旁边姓蔺的见前面的营帐里衣角一动,突然一挥手,他身后的数名金执吾已经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劲弩,指向营帐之中,而蔺军官手中的劲弩则指向了伏在地上的耿琮。“皇上,此人刚才使了计谋,将小人调开,他身后的营帐之中,一定藏有奸人,想要暗害皇上的,皇上不可不察。”
皇帝很是不耐烦地一挥手,道:“次回几次随朕出征,朕对他这点信任还是有的。蔺飞,不得朕的旨意,不得轻举……”
皇上的话尚未说完,蔺飞手中的劲弩已经嗖的一声,飞进了帐幕的一角,只听“嗤”的一声,似乎是划破衣衫的声音。
当今圣上极为愤怒,手中的长鞭一挥,只听“啪”的一声大响,那蔺飞面上登时出现了一道宽约寸许的血痕,从他的左面额角起,一直斜斜地划到他的右脸下巴旁边,鲜血淋漓,约摸已经眇了一目,看去甚是恐怖。
而那蔺飞受了这样一鞭,只怕相貌面目全毁,从此便不能在执金吾当差。此时他偏生还得跪下来,向当今皇上请罪,道:“皇上,臣实在是无心的,臣也是见到那帐幕里似乎有人,担心皇上的安危,所以才出手的啊!”他还有一句话在肚子里没说出来:刚刚皇上那句命令尚未说完,他便即动手,实在是算不上抗命啊!
当今圣上号称是开国以来,自太祖以下,最为“英明神武”的明君,蔺飞这点小心思,他哪里看不破,当下便道:“你是仁煦的人?”
蔺飞登时吓得大汗淋漓,也不顾面上的伤口,只深深地伏身,道:“小的出身锦衣亲卫,可是眼下已经在执金吾中效命,求皇上明察,汉王……他万万没有结党之事啊!”
皇上当下冷笑道:“好,汉王,好一个没有结党之事。”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蔺飞,道:“这样吧,便调你去苑马寺好了。”
苑马寺是京中豢养皇家所用马匹的去处,与执金吾的身份简直是天渊之别。但是圣上的金口玉言,蔺飞无法,只得叩首谢恩。他失血甚多,摇摇晃晃地起身之后,几乎站立不稳,由手下之人扶到一边去。
这时,众人的注意力才重又回到那营帐之中。
刚刚蔺飞那一箭,似乎射中了什么人,众人明明都听见了裂帛之声,可是却没有惨叫声传出来。皇帝犹豫了一下,往前踏了两三步,已经来到了营帐之前,他伸手想要撩开营帐前的帷幕,却听帐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道:“皇上!”
“这是……”当今圣上不晓得该说什么好,颇有些震惊,凌厉的眼神飞快地在地上跪着的耿琮面上扫过。
耿琮膝行数步,撩开了幕帐。
“皇上——”一名花白头发的老者,坐在轮椅之上,出现在当今圣上面前。
这名老者,面上依旧黥着“刺配”“柳州”四个字,面容黝黑而憔悴,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不是别人,正是夏唯哲。他膝下的裤管,空空荡荡的,其中一只裤管上,刚刚蔺飞所射的那枚羽箭还挂在上面。可是大约是这位老臣的双腿已经齐膝而断,所以蔺飞刚刚那一箭,虽然射中了夏唯哲,却只因他断了双腿,从而毫发无损。
宁绾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夏大人刺配南方,才不顾几年功夫,竟然已经苍老成这般模样。
连宁绾朱都大吃一惊,皇帝眼中,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而夏唯哲则仅凭双手,硬生生从轮椅上起来,匍匐在地,朝皇上行却大礼:“罪臣夏唯哲,参见皇上!”他乍见圣上,也是心中激动,几乎泣不成声。
皇帝已经疾步上前,痛惜地扶着夏唯哲的双臂,道:“朕如今懂了,以前的事情,都是因为唯哲爱护朕啊!”他看着夏唯哲面上青色的黥印,和膝盖以下空空荡荡的裤管,晓得这都是当年他一怒之下,错怪忠臣,才酿成这样的大祸。
想到这里,皇帝眼中的泪水,终于无声地落了下来。
而夏唯哲伏在皇帝身前,泣不成声,却是喜极而泣。
营帐之外,所有的执金吾与锦衣亲卫都一动不动地跪在营帐周围,只要皇上还在与夏唯哲叙旧,他们这些人便不敢起来。
宁绾朱跪得双膝发痛,恰在这时,山道上驰了几个锦衣玉带的少年人。当先的一个,见到皇帝的贴身内侍立在帐外,而营帐周围又跪了一圈的人,当即开口问道:“汪内侍,皇帝舅舅在营帐里面么?他刚刚还说要看我们围猎来着,怎么转眼到了这里?”
宁绾朱立时便知道说话之人是谁了,天下管皇帝叫舅舅的只有一人,便是定国公世子于啸天,字子玮。他的父亲于吉,是袭了定国公爵位之人,也是先皇后于氏的亲弟弟。于啸天年纪与永昌、常世宁等人相仿,因此与京中一众勋贵子弟甚为相得。
另一个声音道:“子玮兄,稍安勿躁,莫要惊扰了皇上!”
宁绾朱听得心中一惊,这个声音,分明是她命中的天魔星——常世宁啊!所谓人生无处不相逢,可是总也不至于这样巧,自己在这样危险,这样尴尬的地界儿,还要招呼这位小侯爷吧!
皇上身边的内侍这时已经在招呼于啸天等人,“世子爷请稍候片刻,皇上就在这帐中!”
于是一众勋贵子弟赶紧下马,安安静静地在旁候着。常世宁见到耿琮在营帐门口俯身跪倒,似乎在守护帐中之人,不仅微微皱了眉头,心道:怎么又是这小子。他看着帐中,心中便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时皇上与夏唯哲谈完,带着笑容出帐,见到于啸天等人也在,极兴奋地说:“啸天、世宁……你们来得好,今日,朕有一宝,失而复得啊!”而夏唯哲面上,却始终淡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于啸天这等勋贵子弟怎会识得夏唯哲,他们见只是一位残疾的老头儿,又是受过刑的犯官,当下都不以为意,随意恭贺皇上几句便罢。只有常世宁见到夏唯哲,眉头陡然皱起,马上又舒开,装模作样地与于啸天等人一起,向皇上恭贺。
皇帝见到一众勋贵子弟大多是敷衍了事,有些不高兴,头一个便敲打了于啸天,道:“啸天,过几日秋狩演武,你若是得不了名次,朕可不管你父亲说什么,朕便要将你扔到西北去历练去。”
于啸天笑嘻嘻地对皇帝说:“皇上,您瞧好儿吧!外甥这些时日天天用功,文才武略么,虽然文不能考状元,但是一身的勇武,绝不会让皇上失望!”
常世宁在旁阴恻恻地插话,道:“于小公爷,参加秋狩的能人甚多,比如这眼前,不就是一位么?”
于啸天一伸头,见到耿琮跪在地上,忍不住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次回从西北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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