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旧识
晏氏绝没料到,她一来庄子上,这邵姨娘就准备了这么一出好戏给她看。晏氏心里一声冷哼,心道,反正自己是有备而来,所以既来之则安之。
那边厢邵姨娘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前几日里,庄子上来了一名客商,说是投亲,想来借住几日。我想着庄子上人口也不少,平白弄个生人,进来住着做什么?结果啊,庄头说是请示了二小姐,就让人家这么住下来了。想来那客商品行不端,这不,就出事了。”邵姨娘话里话外地,还不忘捎带上宁绾朱,指责一下她随意让陌生人在庄子上投宿。
晏氏听到邵姨娘所说的“品行不端”,又见她将众人都引到了一处房舍之前,心里隐隐约约地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一回头,看见宁绾朱还带着几个丫头赶了过来,连忙对跟着自己来的丫鬟妈妈们说:“快拦住二小姐,别让她见着什么不该见的。”
这边厢,邵姨娘已经指使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屋子的门给抢行打开了。仆妇们一哄而上,宁绾朱远远地连忙背转身子,她眉头皱得紧紧地,心里在想,事已至此,不晓得后面会怎么样。
谁晓得忽然听屋里有个声音“唔”了一声,似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跟着邵姨娘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人呢?人呢?怎么只有你在这儿?那个客商呢?有人见到他与你一起进这院子的!”
只听邵姨娘屋里服侍的大丫鬟秋雪的声音,先是一声惊叫,跟着便又羞又臊地道:“姨娘,二夫人,求两位饶命,我也不知怎么了,大中午的,竟睡着了,衣冠不整,实在是……失礼。求两位饶命啊!”
宁绾朱远远地听见这些吵闹之声,突然觉得心口绷着的一根弦松了下来,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便对旁边跃跃欲试的墨兰微微点一点头。
什么都无法拦阻墨兰追逐八卦的脚步,就在众人乱成一团的当儿,墨兰已经从宁绾朱身边蹿到了屋舍的门口,随即又敏捷地避开了晏氏带来的那些老妈子们,直接蹿回了宁绾朱身边,低低对自家小姐说:“就秋雪一个人,没男的——”
那头晏氏便很是不耐烦地开口,道:“不就是一个不晓事的婢女么?姨娘,庄子上本就没有长辈主持,我本想着你还算是南阳大家出身,可以好生替我照管一下庄子上的事务,没想到,你竟——”她的话语声陡然就停住了。
里面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秋雪的哭声陡然就响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邵姨娘低声的咒骂之声。
晏氏突然拔高了声音道:“够了!”
她突然道:“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乏了。庄头娘子在么?”
杜氏自然在的,她也刚刚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这才从人丛之中出列,不等晏氏开口,便道:“二夫人,你此前所住的院子俺们一直整理得好好的,每日都洒扫清洁。只要放了火盆进去,就能住。您若是乏了,倒不妨先去奴家屋子里歇上片刻,等您的院子暖起来,就将您移过去,好是不好?”
杜氏是个做事爽利的女子,说话也干脆利落,极简单明快地就将晏氏要吩咐的事情七七八八都说了。
晏氏颇喜欢杜氏这样能干的下人。她看也不看邵姨娘一眼,只道:“好!”便转身往外走,正逢上宁绾朱在她后面候着。宁绾朱见了晏氏,躬身下去,道:“给母亲请安!”接着又恭敬而不失亲热地迎上来,道:“母亲,南阳府里,万事可都好?老爷子,还有父亲,是否……都好?”
晏氏见了宁绾朱,微微侧身,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落在后面的邵姨娘,故意换上了一种极亲近的口吻,道:“好孩子,难为你惦记着。老爷子已经缓过来一些了,大夫说,这个冬天想必是熬过去了。你父亲也好,只是累些……”
说着晏氏便一挽宁绾朱的胳膊,两人一边说一边走。
里间留下的邵姨娘,已经气歪了脸。旁边秋雨已经将围观的婆子仆妇都赶了出去,然后将房门掩上,好让秋雪在里间自行收拾。
邵姨娘见着秋雨在旁忙碌,什么都不说,突然上前,冲着秋雨肋下就踹了一脚。秋雨“哎哟”了一声,捂着左肋就蹲了下去,眼中全是泪花,看向邵姨娘的眼神之中,已然全是怨憎。
而邵姨娘却看也不看秋雨,径直跟着晏氏等一行人出去。
宁绾朱随着晏氏与邵姨娘往前院里宁庄头和杜氏的居所过去。这时候,迎面宁大勇奔了过来,远远地见到晏氏和宁绾朱等人,先是站住了,然后远远地朝晏氏与宁绾朱一躬,礼数极为周到。杜氏便对晏氏笑道:“夫人,这个是我们夫妇不成器的长子。”言语之中,颇有些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自豪。
晏氏听在耳中,颇为和蔼地道:“小伙子看着极精神的。”跟着又问了几句宁大勇几岁了,将来有什么打算,诸如此类的闲话。末了,才问道:“宁家的小子,你这样奔进内院里来,是要给你母亲传讯么?”
宁大勇自己也微微有些疑惑,对晏氏说:“回禀夫人,这些日子里借住在庄子上的那位潘先生回来了,却说他不姓潘,却带了另一位姓潘的大叔过来,说是听闻夫人到了庄子上,有事求见夫人。”
晏氏便笑着对杜氏道:“瞧这个孩子,说话说得有趣。一会儿姓潘,一会儿又不姓潘,闹得我都糊涂了。”
杜氏脑门子上就有点开始冒汗。然而宁大勇传过话,便又朝众人一躬,一个字也不多说,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邵姨娘的脸色惨白惨白,一点血色也无,身子摇摇欲坠。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可是令她不敢相信的是,适才她明明亲眼见到那“潘”姓的客商,被食物之中的迷药迷翻,任人摆布,被掇弄至了后进的屋子里,被剥得只剩里衣,与秋雪塞在了一张床上——这才多会儿的功夫,怎么人又从外头进来了呢?又说不姓“潘”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这里,邵姨娘脸上又有血色涨了上来,跟着她快走几步,竟然抢在晏氏前头往前院那里过去。
杜氏想要出言提醒,却被晏氏拦住了,阴阳怪气地道:“这有什么?邵姨娘想见见过来的重要人物,我们让她快些去便是。”
一时众人便都聚在了前院里。
宁绾朱见到林建义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色的缎面深衣,蹬着黑布面的鹅顶靴,立在院里。这时他已经换下了行商的打扮,用一根青玉簪将头顶的道髻束住。宁绾朱心里暗笑,这时候的林建义,已经打扮得不像是个行商了,反而十足十地像个幕僚。
她接着又想,这林建义消失了这么些时候,不晓得是不是就折腾行头去了。然而林建义远远地见到宁绾朱扶着一个花团锦簇的贵妇人出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想到自己刚才将计就计的时候,险些被人扒得不剩什么衣衫,不由得老脸一红。此时他再想起宁绾朱早先的提点,不由在心中叹服,这位宁家的二小姐,只怕真的是,内宅妇人的心思摸得门清啊!
宁绾朱用眼光嘲笑了一番林建义,便又转过去看站在他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
这人穿着乡下务农之人常穿的褐衣,脊背犹挺,望去不过四十不到的年纪,可是头发却已经花了一半,面相更是苍老的厉害。她仔细辨认了一番,突然心中一动,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似乎想要辨清来人的相貌,可是她面上却露出一点点迷茫之色,似乎有些印象,然而又似乎记得不确切。
那名中年男子见到宁绾朱,也是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游移了片刻,又朝林建义看了看,见对方颔首,这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嘶声道:“大小姐,我是你潘叔叔啊!”说话之际带有一些陕西一带的口音。
他这一声“大小姐”喊出声来,整个院子里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议论之声。
而宁绾朱犹豫地迈出脚步,走到那潘姓中年人的身前,面露苦恼之色,道:“潘叔叔……我好像记得你,可又既不确切,似乎,似乎已经好久了……”前世里,宁绾朱也见过潘氏乳娘的这位丈夫,晏氏因照管两个弟弟,无暇过问继女的事情,因此潘氏乳娘还曾经将小宁绾朱抱到自家去玩。潘氏夫妇当时极是骄傲,这潘大叔将宁绾朱抱着,对着左邻右舍说:“看,这是我浑家奶大的宁家大小姐,漂亮不?”
一旦想到这里,宁绾朱突然觉得眼眶微微地泛湿,她不禁上前,颤声道:“潘……潘叔叔?”
她的生母邵氏逝世未久,晏氏进门不多时,宁家便发生了嫡庶互换的事情,这潘氏乳娘被送去了庄子上,不久得了“怪病”去世。那时宁绾朱正是两三岁开始记事记人的时候,若说她能记得这位乳娘的丈夫,也并不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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