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高中
承平二十二年这年的春天来得略有些晚,已经是二月头上,河冰还迟迟没有化,柳条也还没有抽芽。
宁绾朱出面,在帮着宁裕准备收拾上京赴试的东西。
宁家已经在去年年尾的时候除了孝,刚刚过去的那个年节,是宁家出孝之后的第一个年节。因此久未走动的亲眷都与宁家走动起来。而宁家那位忙里忙外张罗招待的嫡长女,格外地引人注目。
这位嫡长女,不是别人,正是宁绾朱。
三年守孝,宁氏双姝都不曾在人前露面。因此除了宁家至近的亲戚之外,众人都不知道宁家有嫡庶互调一事,更不知道这互调的嫡庶二人,在远离众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又偷偷地互调回来。而年节之时,宁绾朱在众人面前一亮相,宁家的亲眷,甚至整个南阳城,倒是都听说了宁家的嫡长女出落得样貌极好,而人又能干,宁府的内务几乎都由她在操持着。因此,不少大户人家,想要求娶宗妇的,都在打听宁绾朱。
其实,宁绾朱出面打理宁府的内务,也是万不得已。
这几年里,父亲宁裕一面守孝,一面刻苦攻读,宁家的庶务,他并不经常过问。而大伯宁袇则继续在山中修道,以求长生;三叔宁祺则被夺情,继续在军中效命。本来主持中馈的重担应该落在二夫人晏氏头上的,可是二夫人晏氏偏偏又与宁老太太闹别扭,一来二去,晏氏干脆称病,袖手不管,将事情都推给了宁绾朱。她名义上是要锻炼宁绾朱主持中馈的能力,实际上是盼着婆母和继女两个隔代的掐起来,她好出面灭火,两头讨好。
可是宁绾朱念在祖母孤苦的份上,宁老太太邬氏即便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宁绾朱也费尽心思勉力满足。久而久之,宁老太太日子过得舒坦,便渐渐地不那么爱膈应小辈了。而且她正每日里看着晏氏的笑话——
自从宁老爷子过世,二爷宁裕就没有怎么跟晏氏说过话。
宁家家主和当家主母不和,这在宁家众人之中,不是什么秘密。早在给宁老爷子侍疾的时候,宁裕就搬到了外书房,后来再也没有搬回凌翠轩过。晏氏当然明白,宁裕这是在怪她,怪她当初为了一己之私,坐视邵姨娘调换了嫡庶两女,而且后来又多方为邵姨娘掩饰。而真相大白之后,晏家自始至终,也不曾向宁裕坦诚曾经挪用邵氏嫁妆一事,而且也不曾将占用邵氏嫁妆所得之利归还宁家。
宁裕因此才与晏氏置气,再加上他时时见到宁绾朱,便会愈发地想念起宁绾朱的生母邵氏,久而久之,晏氏便被他彻底放在脑后了。
这三年的时间,固然将宁绾朱塑造成为一位能内能外的嫡长女,同时也彻底改变了宁络紫。
与宁绾朱一样,宁络紫也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可是宁络紫极少在人前露面,偶尔露一面,众人都会想:这位宁家的庶女,看上去境遇不大好的样子。可不是么,宁络紫身子单薄,人前却总也穿得单薄得很。她肤色本莹白,后来又少了血色,便显得苍白虚弱,一双点漆似的眼睛,也因为瘦削,显得格外地大而明亮。
宁络紫重新出现在宁府众人面前的时候,便完全呈现出一种胆小纤弱的形象,眼神始终都是怯生生的,仿佛生怕有什么差池,会惹恼了宁家其他人。
宁绾朱却知道这宁络紫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柔弱。在这三年里,每年清明,她都刺血为墨,为宁老爷子抄写了地藏经,嘱咐下人在宁老爷子坟前焚化了,说是只求心安,并且能弥补宁老爷子在世之时自己的一些错失。在宁老太太生病的时候,她也总是衣不解带地跪在梧院之中,向天祷告,无论风霜雨雪。久而久之,宁老太太也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最终对宁裕发话,说:“这个娃儿,也怪可怜的。生母那样不堪,而这小小年纪的女孩儿,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处啊!”
宁裕在老太太面前,只唯唯地应了,过后却照旧对宁络紫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宁络紫这些举动,固然能打动宁老太太,却未必能挽回父亲宁裕的心。
然而宁绾朱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眼下宁络紫已经完全改了风格,开始走白莲花路线,处处示弱,****显得娇弱可怜。倒与前世里那个庶女宁络紫,开始有些相像了。因此宁绾朱虽然这一世开始慢慢地掌握宁家的内务,在梧院的待遇上,却一碗水端平,叫人半点错处也抓不出来。
如今宁绾朱正在外书房附近,指挥宁家的下人给宁裕准备进京的物事。“龚大管事,这是父亲随身之物的清单,现在正在装箱呢!您帮忙看看,大毛衣服够不够,待到京中,开春之后,夹的和单的,我也吩咐备上了一些。”
她口中的龚大管事便是龚恒。这龚恒听宁绾朱一项项地说得周到详细,当时便露出笑脸,道:“大小姐给准备的,小人还能说什么?再周到不过了。”
宁绾朱笑道:“大管事,我究竟与您不同,没在京中住过,好些事情考虑得不周到……”
龚恒这才仔细地看了一遍单子,笑着回道:“大小姐,您还别说,虽说您没到过京中,可是这、这单子,比我们这些大男人想的,要周到多了。”
宁绾朱一边听龚恒夸自己,一面微笑着,低声对龚恒说了一番话。龚恒听了,颇有些意外,睁大了双眼,问:“大小姐,您……您这是说真的,您想在京中置产?”
“我不过就是请龚管事在京中的时候留神打听一下罢了。京里虽然有祖父留下的宅子,可是如今家中人口多了,日后如果真的要搬去京城,最好还是有几处自己的产业。”宁绾朱微笑着,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舅舅和外祖母久居京中,总有些人能够熟悉京里的行情。咱们先了解一下,如果真要置产,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不是么?”
龚恒哪里敢不应?他的弟弟龚阳,是专门替宁绾朱打理邵氏妆奁的大管事,所以宁绾朱兜里有多少钱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大小姐要在京中置一两处产业,本也是寻常。然而,龚恒听着宁绾朱的话里话外,竟然料定了宁裕这一科是必中的。
以前宁裕也赴了几次会试,都是铩羽而归。龚恒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令宁绾朱这样肯定。
正巧这时候宁裕出来,见到宁绾朱,眼里便泛起慈爱。自从宁家嫡庶互调的实情浮出水面以后,宁裕对这个嫡长女充满了歉疚,处处试图弥补,对宁绾朱竟似比对那一对双生子嫡子还要尽心。然而宁绾朱却从不挟宠自重,始终谦和自持,将宁家上下打点得井井有条。宁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愈发看准了,宁绾朱才是他与心爱的故妻邵云疏的骨血。然而宁绾朱待宁裕,恭敬有余,却亲近不足,仿佛始终有心结,这几乎成了宁裕挂在心头的心病,也是他唯一的缺憾。
宁绾朱见了父亲,连忙起身,将单子递给宁裕,微笑道:“父亲,您这次赴京赶考,看看有什么缺的,或是女儿想得不周到的地方?”
宁裕却不接,只看着宁绾朱,迟疑了片刻才道:“绾朱,我……我明日便去了。”
宁绾朱笑道:“父亲此去,必是要高中的。”
宁裕听到“高中”二字,竟双眼微微泛红。以前那段时候,便是因为他在京羁留备考,忽视了家眷,才会有宁绾朱所吃的这番苦头。然而连番努力,直如镜花水月,到如今,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今生还有没有这等运气,能够金榜题名。
然而眼前这个自己曾经亏欠良多的嫡长女,却在出发之前,这样地预见了自己的前程,这样的言之凿凿,这样的笑语晏晏。宁裕突然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绾朱……”宁裕说话竟微微有些哽咽。
宁绾朱却微笑着将话头岔开,转头看向龚恒,道:“龚大管事,您到账房点了银钱没有?”她心里也有些东西,不可说不能说,明知道父亲此去,虽然一时能够光宗耀祖,名耀京都,可是却伏下了将来宁家事败、家破人亡的伏笔。
她何尝不想劝父亲,莫要上京去了,只在南阳做个富家翁,颐养天年,岂不是好?可是每当她亲眼见到宁裕挑灯苦读,又或是望着宁老太爷的牌位发怔的时候,她心里却总是酸涩难当。
父亲生平,最喜欢读书,也喜谈论政事,心中自有抱负,却不喜打理庶务,若是真的叫他一辈子拘在南阳,岂不是叫他一生不快活。
因此宁绾朱别过头去,掩藏起心中的波澜起伏。
二月初十,宁裕拜别了寡母妻儿,带着管事龚恒赴京。
四月下旬,从京中传来消息。会试之中,宁裕被取中了贡士,殿试下来,宁裕则被点了二甲传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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