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张氏见曹月娥对答如流，事事皆说得入情入理，人又长得俏丽精神，一时间很是喜爱，一连说了三声“好！”这话听在别人耳中难免引起别的想法，立时又有好些眼光朝着曹月娥看过来——要知道，曹月娥认了英国公的国公夫人做义母，太子妃张氏是英国公的嫡妹，那如今曹月娥其实应该称呼太子妃为姑母才是。有了这层关系在，曹月娥在宫中，一定会有很多人照应。

　　所以看向曹月娥的眼光，大多是热切的。

　　而曹月娥则做出一番不好意思的神情，双眼看着鞋面，将这些眼光全部忽略过去。

　　一时太子妃一一看过了诸女送上的贺礼，便由云嬷嬷招呼众人全部落座，自有宫人奉上茶点。茶是上好的铁观音，而点心则是南边常见的松子云片糕，这两样都是在京中不常见的。众女知道着喝茶吃点心看似简单，其实只怕也是考校的内容之一，当下不敢怠慢，都拿出最高雅的仪态，小口小口地啜茶，小口小口地用点心。一时之间，殿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无。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吃云片糕的时候将糕点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呼。

　　众女正在东宫之中战战兢兢、规规矩矩地吃着茶点，殿中只有太子妃与云嬷嬷有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过不了多久，太子妃便觉得太拘谨了，对殿下候着的宫女道：“刚刚不是来报孙嫔今日过来看望本宫了么？叫她一起进来凑个趣儿，没的怪闷的。”

　　而宁绾朱与曹月娥两个，虽然都不怎么开腔，但是偶尔交换一个眼色，彼此心知肚明各自在打什么哑谜，一来二去，还不至于无聊到哪里去。倒是宁绾朱听了太子妃的话，见太子妃只传唤孙嫔，却不请胡妃过来，心里有些诧异，想起前世里所知道的胡氏的命运，宁绾朱心中竟微微有些难受起来。

　　东宫这里正在招待京中的各位贵女，而皇上则在御书房中挥毫。祁惟义在他身旁侍候笔墨。

　　皇上顿了一下笔锋，对身旁的祁惟义发问：“仁熙媳妇是在东宫之中招待京中各家闺秀么？”

　　祁惟义不敢怠慢：“是呀，回皇上的话，刚刚东宫那边送过话来，说是这次一共过来了二十八人，皇上莫说是要挑三人，就是要挑十人，也总是挑得出来的！”

　　皇上却皱了眉头，问：“你可晓得，当初是下了多少帖子？”

　　祁惟义听说过东宫那里下过四十余张帖子，但是这次只来了二十八人，显然是有些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推辞不见了。可是这话祁惟义可不敢说给皇上听，这不是给自己触霉头么！当下他便摇头道：“这个……奴才倒不曾留心，要不要寻一个东宫中人过来问问。”

　　皇上却摇了摇头，伸手拿出一张雪笺，在上面写了几个人名。这时候外面有内侍禀报，说是权惠妃进来请安。皇上微微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地道：“都已经有月份在那儿了，却不晓得静养，还每日将就这些礼数做什么？朕不是已经准了她在景仁宫好生休养了么！”

　　祁惟义笑道：“惠妃娘娘心系陛下，因此过来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再说，如今娘娘多走动走动，听说将来生的时候会顺当不少呢！”

　　皇上听了笑骂道：“你一个内侍，知道这些做什么，婆婆妈妈的！去——”他说着一伸手，将那张雪笺递了给祁惟义，“拿到太子妃宫中去，让她寻个由头，安排这名单上的几名闺秀过来见朕，朕要亲自把把关！”

　　祁惟义心中一凛，应道：“是！”当下转身出门，迎面正遇见权惠妃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服侍的宫人进来。祁惟义微微躬了躬身，便往东宫那边去了。

　　一时祁惟义赶到了东宫，正值太子妃张氏正准备安排花朝朝觐的闺秀们去御花园走走。东宫殿外正在准备辇轿。祁惟义见状连忙往里面赶，却被一个人迎面拦住了，道：“祁公公，您这么急，是有什么急事么？”不是别人，却是皇长孙永昌。

　　祁惟义不敢怠慢，将皇上的旨意说了。永昌听了一怔，接着面上便堆满了笑容，对祁惟义道：“祁公公真是辛苦，接下来将这名单呈给母妃这件事情，不若就让本王来代劳吧！”

　　祁惟义连忙躬身，吓得几乎都快趴地上去了，说：“老奴哪里敢让皇长孙殿下代劳哟，您是要折煞老奴哟！”

　　永昌却眯缝了双眼看着祁惟义，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么，你是不肯将这名单字纸给本王了哦？”

　　祁惟义哪儿敢，永昌是皇长孙，又有不少呼声要将永昌封为皇太孙的，这将来的储君，也是得罪不得的。当下祁惟义便畏畏缩缩地将那章雪笺教了给永昌，颤颤巍巍地说：“殿下，您可千万替我交到娘娘手中，否则过了一会儿皇上见不着人，还得是老奴吃挂落。”

　　永昌得了那张雪笺，却看也不看，直接将其往袖中一笼，做出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道：“知道了！”说着转身便往东宫太子妃的寝殿赶过去。

　　祁惟义无奈地在后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自己回御书房去了。

　　而永昌走到半截，回头看看祁惟义已经见不着了，这才从袖中将那张雪笺取了出来，匆匆扫了一眼，便立即皱起了眉头。

　　他轻轻地将那张雪花笺折了折，然后飞速地一伸手，已经将最右边的一条撕了下来。这种事情永昌大约常做，这一下干净利落，将雪笺的一边撕得干干净净，留下的毛边也与其他几边看上去没有差异，不拿去与原先皇上所用的雪笺比较，轻易无法发现这一纸名单已经被动过了手脚。

　　然而永昌这一番动作，正落在迎面而来的皇长孙正妃胡氏眼中。胡氏脚步微微一滞，又赶紧迎了上去，笑着对永昌道：“殿下是往娘娘正殿那边去么？可巧不巧，娘娘正在与孙嫔妹妹两个一起招待觐见的诸位小姐。我看看去问了一声，听说大家要去御花园之中内。”

　　永昌咳嗽了一声，换上了一副笑脸，对胡氏说：“那正好，皇上吩咐寻个机会将名单上的这几名闺秀带去御书房，他要亲自问两句话。既然寝殿之中都是女眷，我不方便进去，你拿去给母妃吧！”

　　胡氏对永昌半屈了膝，道了一声：“是！”然后恭敬地接过了那张纸笺。永昌伸出去的手却不老实地在胡氏面颊上蹭了一把，令胡氏一张俏脸飞红，接着永昌又道：“我们老夫老妻了，又是在母妃宫中，你这么面嫩多没意思！”永昌说着转身便走。而胡氏则轻轻地抚着面颊，一颗心却不断地往下沉，暗自道：“殿下，只怕与孙嫔才是老夫老妻吧！”

　　胡氏想了想，垂首往那雪笺上看了一眼，暗自吃惊。她随即又将那纸笺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随即又比了比，心中便大概有数，晓得永昌大概做了什么手脚。她心思一转，抬脚便向太子妃张氏的寝殿走了过去。

　　寝殿里，太子妃张氏正起身，打算在京中一众贵女的陪伴下往御花园走去。见到胡氏进来，她笑着招呼，说：“你来的正好，我们一起往御花园过去。”太子妃招呼得热情，她身旁的孙嫔便笑得有些言不由衷。

　　胡氏便上前搀住了太子妃，凑到她耳边，轻声将永昌所传之事给说了，跟着将那张雪笺递了过去。太子妃张氏看了，便折了起来，笼到袖中，面色却有些不虞，眉头微微地皱了皱，但是依旧强笑道：“这真是怎么说的来着，陛下说过要亲自相看的，没想到还真的传了人过去陛见那！”

　　胡氏察言观色，心知太子妃大约也是觉得这名单有些不妥。她想了想说：“我看，既是陛下要见，不如您将您相中的小姐也邀去御书房，只需与皇上说清楚，人是您荐来的，您觉得不错。皇上见与不见，是皇上那边的决定，与您无关的。这样可好？”

　　张氏想了想，转头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既然皇上命我主持此时，我总得主持地有模有样才是。”她略略沉思片刻，双手一拍，道：“儿媳，你便当先带路，带我们大家往御花园去吧！”

　　胡氏见到太子妃这样，知道婆婆已经打定了主意，心里忍不住大喜，可是又不愿意在面上露出来，只好板着一张脸，说了一声“请”，当先出门，带着一众闺秀们，往御花园去了。

　　太子妃半道上便命云嬷嬷安排，届时在往御花园去的路上，从人群中请出五位少女，走上另一条道，却不是通往御花园的道路，而是通往御书房。五名少女之中，就有宁绾朱和曹月娥，而那位户部刘大人的长女刘宛，也赫然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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