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前世冤孽(上)
宁络紫脸上挨的那一掌甚重,嘴角流出了一缕鲜血,大约口里咬破了。而她的额头磕在阶上,再抬起头来,便一片青肿,可是她看向常世宁的目光,却不敢有分毫的怨怼,有的,就只有些失落。她讪讪地自行起来,低声叫了一声侯爷,再抬头,看着宁绾朱,眼中却透着无比怨毒的神色。
说实话,宁绾朱此刻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她脸上还留着宁络紫掌掴的一个红通通的掌印在,此时常世宁进来,宁绾朱赶紧垂了睫毛下来,那长长浓密的睫毛在她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阴影,竟无端端地显出一种叫人怜爱的怯懦来。
常世宁心里一动,飞快地踏上前一步,伸手已经托住了宁绾朱的下巴,宁绾朱大吃了一惊,连忙要躲,却觉得面颊上一凉,下巴上一紧,却是常世宁左手捏住了宁绾朱尖尖的下巴尖儿,右手已经轻轻地抚在了宁绾朱被打过的左颊之上。宁绾朱只觉得他指尖所触过的地方,一片冰冷,而自己的下巴则被紧紧地握住丝毫动弹不得。
宁绾朱免不了地慌乱,挣扎之际,她突然觉得衣袖之中有件东西,沉甸甸的,连忙抓在手中。
可是常世宁却似丝毫不在意她的举动,转过头去对宁络紫厉喝道:“还不快滚下去,去取你平日常用的治伤膏药来!”
宁络紫竟半句不敢反驳,只乖乖地退了出去。那常世宁口气之中,说起她平日里常用的,似乎那这侯府夫妻之间,如此打骂竟似家常便饭似的。
她眼神一动,常世宁便立即明白了她心中想着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说:“你放心——”他惜字如金,这三个字意有所指,似乎是在让她在这侯府里安心住下,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又似乎在说,你放心,若你是常夫人,则必不会有****打骂这等事。
这时候佛堂里的气氛仿佛凝滞了,宁绾朱的眼神万般无奈地对上了常世宁的双眼,只见对方的眼神极为复杂,仿佛在倾诉,又仿佛在询问;而宁绾朱自己,也难免心潮澎湃,然而此时面对常世宁,她自问心中坦荡,毫无愧疚——前一世她服毒而亡,然而却获得了重生的机会;这一世里,常世宁尚未作恶,前世里的恶事也没法怪到常世宁头上去,于是,她便唯愿与常世宁全无瓜葛,因此,竭尽全力避开此人,免得宁家惹祸上身。
然而常世宁的目光,此时却隐隐有怒气,有疑惑,似乎在指责,又似乎在发问,他想询问的,想必是宁绾朱身边的女子,多多少少为他而倾倒,而为何宁绾朱本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竟是去嫁了那个国公府的嗣子,惹得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这是这许久以来,宁绾朱头一回与常世宁如此对面正视,对望良久,她心中暗自揣摩,这人,这一世,变了么?她一念及此,眼光柔和了几分,常世宁立即兴奋起来,眼中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宁绾朱却陡然警觉,她想起了挚友曹月娥的死,一时心里一阵疼痛,手中捏着的那柄物事,便握得更加紧了一些。
这时候宁络紫来了,低眉顺眼地进来,手中托着一只彩绘漆盘,盘中托着一只青玉制成的小巧盒子,大约里头盛着药膏,能够闻到些许清凉的味道。
宁络紫将那漆盘往宁绾朱面前一奉,动作僵硬,心中似乎还存着不少怨气。而常世宁竟连一眼也不看她,只是凉凉地说:“跪下!你自己,先试过了么?”
宁络紫“啪”的一声,已经双膝点地,颤声说:“已经先试过了。”宁绾朱看看宁络紫脸上似乎红肿稍退,应该是事先已经用过了药膏。可是常世宁却什么也没说,只冷哼了一声,宁络紫已经立即将那漆盘放在了地上,接着委委屈屈地打开那青玉盒子,伸纤指抹了一些药膏,又复覆在了脸上。这时候那清凉的味道已经更明显了,然而宁络紫身前,却有水滴一滴滴地砸在地面上。
宁绾朱头一次见到这常世宁夫妇的相处之道,几乎比之她前世还要不如,前世里她与常世宁夫妻两人原也是淡然相处,可是却也并无这般随意打骂之事。只是到了后来……后来,因为宁络紫……
她一面回忆着,却不防常世宁冷声喝道:“拿上来!”宁络紫急忙以袖拭面,免得旁人看见她脸上的泪痕,然后托起漆盘,将那盛了药膏的青玉盒子交到了常世宁手里。这时候宁绾朱看得分明,那宁络紫抬眼,却是面对着宁绾朱,眼中分明写出无比的嫉恨来。
“滚——”
常世宁手中接住了那青玉盒子,口中干净利落地吐出了一个字,眼角都没斜一下,自然是看都没看宁络紫一眼。而那宁络紫却已经及时地敛下了目光,起身,半弓着身子退出了佛堂。
佛堂里只余了宁绾朱与常世宁两人。四下里静极了。
宁绾朱兀自在想着常世宁与宁络紫这一对夫妇相处之际的种种异状,却只见常世宁抬手便从那青玉盒子里抹出了一些药膏,接着一伸手便往宁绾朱左颊上抹去。他动作很快,却听见宁绾朱轻轻地喊了一声,接着常世宁的右手,便停在了半空之中。
宁绾朱握着一枝长长的紫檀色木器,木器前头铸着尖尖的铁器,那尖头正指着宁绾朱自己的心口。正是宁绾朱常用的那柄烙笔,她原先临时塞在怀中的,侥天之幸,竟然没被人搜走。
宁绾朱与全天下一样的烈妇一般模样,神色凛然,对常世宁说:“常侯,您若是再有一指加诸妾身,妾身便有死而已。”
常世宁一愣,登时有点儿委屈,他明明只是好心,想要亲自帮宁绾朱涂抹药膏,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不领情。他见到那柄烙笔,晓得厉害,终于还是将手中的青玉盒子放在了一边的桌上,然后施施然地退后,然后好整以暇地坐在了佛堂之中,那幅观音像之下的一张圈椅里,抽出一块手巾,将右手手指上的药膏细细地抹去了,然后见到宁绾朱依旧持着那柄烙笔,指着自己的心口,登时便笑道:“这枝烙笔好像眼熟得很,耿夫人不妨说说此物的来历与我听听吧!”
宁绾朱见常世宁将口气放缓,称呼她“耿夫人”,稍稍舒了一口气,可是手中的烙笔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她缓缓地说:“当年在南阳郊外的小庄附近,妾身曾经见过侯爷一面,侯爷还记得吧!”
常世宁悚然动然,道:“难道是那柄……”
他记得清楚,当时有几名盗匪潜入杜家村附件的小庄,正见到杜老汉等人,被杜老汉等人用药麻翻。而其中一人因太过彪悍,不曾被制住,最后竟是被那时候的宁家小姑娘一柄烙笔直插心脏,就这么毙命的。
他打量宁绾朱手中的烙笔,是上好紫檀所制,只是笔身上有一道印记,似乎笔尖那里的木色要比末端更要深一些。常世宁当锦衣亲卫的指挥使当得久了,也常见酷刑杀人等等恐怖之事,早就对见血什么的不屑一顾,可是眼见着那尖利的笔端正指着宁绾朱的心口,常世宁却突然有些坐不住了,他扶着椅背,站了起来。
“你——”他不知怎地,一开口竟似有些紧张,“此物不祥,还是不要指着自己了吧,我,不伤害你便是。”
宁绾朱却惨然一笑,道:“刚才常侯夫人什么都与我说了,常侯命人将我掠来此处,就是为了对付我夫君,一则如此一来,便害了我夫,二则即便我能活着走出这道长春侯府,我的声名清白亦已尽毁,我还活在这世上作甚,不如死了干净!”
常世宁听了这话,登时便瞪起了眼睛,片刻之后,才冷笑道:“人都道,邓国公夫人对国公失望透顶,这才决裂南下,原来其中竟然有这番隐情。难怪络紫曾经对我说,你一定是从不曾因春府之事而怪责耿琮,而此前的那番做作,不是为了替你夫君遮掩作伪,便是为了避开耿府的纷争。我当时对络紫的话嗤之以鼻,没想到这话竟然是真的。”
说罢,常世宁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宁绾朱的双眼,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出些什么端倪,良久,他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自小我便视你与她人不同,可是你却从来对我不屑一顾,甚至想方设法要避开,我倒是非常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见到宁绾朱不答,未免少了些耐心,冷哼一声,道:“你莫要想着哄我。当年你是如何躲开了皇上赐婚,嫁入邓国公府的,你我心知肚明。我只是很想知道,耿琮那样一介莽夫,那样的家世家境,你也明知嫁入耿府会有那么多的艰难,你为何偏偏选择了他?”
“而不是我——”最后四个字艰难地从常世宁口中吐了出来。
喜欢重生嫡女:天才烙画师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重生嫡女:天才烙画师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