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

　　华府。

　　“老爷老爷，八夫人生啦！”

　　“哎哟老爷，是个白胖小子！”

　　“恭喜老爷，贺喜八夫人……”

　　华老爷笑得一张猪头肉似的脸抖啊抖，蒲扇般的手一挥：“个个有赏！”

　　一旁大少爷那瘦得跟竹竿似的教书先生正立在一旁。华老爷的大手又是一挥：“老关，你有文化，给起个名字！”

　　“是老爷。”教书先生一边也跟着抖啊抖，一边酸溜溜地开口：“那鸾乃是凤凰之一，叫声宛若天籁，不如就叫做鸾籁？”

　　嗯嗯，华鸾籁，这个名字真是大气磅礴。教书先生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华乱来？真是好听、好记、好爽口！”华老爷的大手一锤定音地往大桌上一拍，“就叫华乱来了！”

　　“咚——”

　　“怎么了，这么大动静？”华老爷不满地开口。

　　“报告老爷，关先生昏过去了！”

　　一年又一年，小乱来已经九岁了。他非常、非常地讨厌女人。因为整天都有涂脂抹粉的女人捏着他粉嘟嘟的小脸，眼冒贼光地莺声燕语：“我说华老爷，这小少爷是不是你亲生的呀，怎么跟你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怨不得她们怀疑，他自己也觉得包括老爹在内，五个哥哥都统一长得像猪头。可是年纪小小的他也很明白这话是在中伤自己的母亲，所以紧紧闭着嘴巴，不高兴地脱离包围圈。

　　他溜溜达达地跑到街上，一个小不点奶娃娃正砸吧着手指盯着他，随即咧开小嘴：“姐姐……抱抱……”

　　我呸！他对着苍天翻了一个白眼——那他当不是他爹养的，他还可以接受；那他当女人？这个小豆丁是不是眼睛脱窗啦？！

　　他转身要走，那个奶娃娃却拉住了他的衣服。他很不爽、很不爽，于是轻轻拽了一下。

　　“啪嗒”，奶娃娃摔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他吓了一跳，再转头看娃娃时，才发现人家穿的是青色绣金线的小袄，头上戴的是镶纯正夜明珠的金冠，脚上蹬的是上等小鹿皮做的靴子。完了完了，一看就是哪个有钱有势的家里的小公子，他他他，他是不是闯下大祸了？

　　他正想要去扶，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小姑娘。眼睛黑黑大大的，透着慧黠的光，两个羊角辫上扎着五彩丝带，末端拴着叮咚作响的小铃铛，极是可爱伶俐。她扶起奶娃娃，心疼地替他抹抹脸，然后扭过头狠狠瞪了小乱来一眼。

　　“央央……”奶娃娃哭得更凶了。小姑娘又使劲朝他做了个鬼脸，扶着奶娃娃数落：“笨蛋，你又乱跑，小心你爹昱‘王爷’回来打你的小屁屁！”

　　她把“王爷”两个字故意咬得极重，不意外地看到对方刷白了脸。满意地正要走开，只见几个长得像祭祀时用的大猪头的男孩跑了过来，还用力推他：“华乱来，你欺负小孩子，不要脸！”

　　他刚才被吓住了，这回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凭那几个猪头拿拳头往他身上招呼。

　　对面的小姑娘却看不下去了，冲上去一把推开其中一个骑在他身上的小猪头，然后右手抄起奶娃娃，左手拉住他：“快跑！”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跟着小姑娘的后面跑。两个人带着一个拖油瓶，匆匆地从街头跑到了巷尾，最后还是小姑娘灵机一动，拿两个箩筐盖在他们头上，才险险躲过一劫。

　　等到一群猪头跑得远了，小姑娘才一骨碌爬出来，一边剥落扎在头发上的杂草，一边没好气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华乱来陪着笑，帮她把奶娃娃扶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他……真的是昱小王爷？”

　　小姑娘朝他翻了一下白眼：“自然是的。要不然我干嘛要跑？要让大王爷知道了，小王爷的屁股就保不住了。”

　　“你好厉害、好强壮、好聪明，以后嫁给我好不好？这样就可以保护我了。”华乱来小脸上大眼珠骨溜溜地转。

　　小姑娘还没有接茬，奶娃娃已经叫起来：“大胆！央央是我未来的老婆！”

　　羊角辫上的铃铛被风吹得叮叮响。小姑娘很天真地想，小王爷和大王爷都对她很好，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子也好像很需要人保护，那她到底要嫁给哪个呢？

　　“你，你不是他的姐姐吗？”华乱来涎着脸问她。

　　小姑娘想了一想，摇了摇头。

　　“那就是王府下人的女儿？”华乱来继续不放弃地搭讪。

　　“我爹早就死了。”小姑娘眼圈一红，倔强地说，“你问够了没？小心我打你哦！”

　　华乱来看她又是倔强又是伤心的样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向来讨厌的女人居然起了一丝怜惜之情，伸手就想摸摸小女孩的头。

　　“啪——”五指山压顶。

　　“哇——”小乱来的哭声。

　　“咯咯——”昱小王爷吮着指头笑。

　　……

　　十几年过去了。

　　当年讨厌女人的华乱来变成了人憎狗嫌的采花贼。甚至为了应景，把自己的姓都改成了“花”。

　　当年的奶娃娃变成了左拥右抱四个小妾的小王爷。

　　当年伶俐慧黠的小姑娘变成了端庄文雅的陆少夫人。

　　小王爷还是喜欢着小姑娘。

　　小男孩却忘记了那一段往事。不不不，或许他并不是忘了，而是不知道曾经那个他芳心暗许的小女孩——

　　就是溯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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