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岁月转眼便逝，不知不觉，已过了半月。

　　自从那日听了杨帆那番话后，她便一直没有再见着他，他也没有再出现在教内。不知为何，见不着她，她内心反而更加安定自在。

　　她张狂气势敛了许多，最近换下了绿尾，日日穿一袭素白衣长裙，面对着青山绿水，怡然饮茶作画。

　　时而练剑，犹如玉女般高雅。时而静坐练功，小鸟也不怕她。常常在她周围跳来跳去觅食。她倒不怒，次数多了，倒撒些小米小作物在她周围。

　　曦仪也不知道她为何变成这般，反而越该慌乱的时候，她倒越是沉静。

　　圆季看出她变了许多，虽然仍不爱笑，话也很少，但至少她静静看着山发呆的时候，有几分别致的高雅宁静。

　　圆季知道，杨帆使她变成这样的。也不敢多加追问。唯有那日教主问了她。

　　“……你可知侧教为何变成这番？”

　　夜好黑，月光似水的书房里，他抚着琴。

　　“卑职……卑职不知。”

　　“她变了很多。”他起身，将琴放好，缓缓走到书桌前坐下。

　　月光落在他的眼眉处，他看起来既动人又温和。

　　“大概……是因为四王爷吧。”

　　他刚要拿笔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起来：“恩？”

　　“那日，”圆季呆呆地看着他，落寞又爬上了她的眉间，“四王爷，和侧教说了什么。侧教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

　　“说了什么？”

　　“卑职不敢上前打听。”

　　“圆季。”曦仪唤道，圆季连忙回过神来，看着她的背影，“卑职在。”

　　“离教主商议杀皇帝的日子还有几日？”

　　“二四日。”

　　“二四日……”她看起来有点不舍，“居然这么快了。”

　　“……侧教，有什么需要卑职帮助的吗？”圆季犹豫许久。

　　“无。”她捧起茶，喝了一口，“你下去吧。”

　　其实这样的时光真好。圆季想。

　　侧教其实这个时候……也挺温婉动人的。教主此时，也不再冰冷发火。瓦蓝的天空，清新的风，温和的阳光，动人的笛声在上空回荡，真真是一段好时光。

　　杨帆没有出现，可他偶尔会在夜半，或在早晨，吹起一段笛曲。

　　她曾经看过，夜半，杨帆坐在屋顶上，着一身深蓝衣衫，神似海色。在月光下，默然吹笛。

　　好悠远的笛声，他落寞的身影，曾经那时也打动了她。

　　他梦里的那个人，却拥有自己的梦，那个梦里，没有他。

　　多少有关她的时光围困了他一生，而她却宁愿从来没有出现过。

　　又是新的一日，昨夜夜中，杨帆再一次在她屋顶上吹笛，第二日早，圆季发现有断笛落在她门前。

　　他不会再来了。

　　而曦仪，今日也换上了绿尾，戴上了面具，眼神又复往日冰寒。

　　她接过圆季递过的断笛，轻轻一运功，它便碎成粉末。

　　圆季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那粉末飘去。

　　“走。”曦仪甚至没有瞧一眼，只冷言下令。

　　听闻慕容涵被慕容兼淳下令，强制押送回宫。

　　曦仪心中，又有另一计划。

　　此次的任务，仍是刺杀慕容盈岫。

　　倒是这次做的十分张扬大胆，一路闯进小公主殿内，遇神杀神，血洒了一地，尸体四处可见，竟可笑的是，紫衣军竟没有出现。

　　门外光白晃晃的，她背对着门外的光，看着摇床内可爱沉睡的小公主。

　　果然不假，那明艳的五官必然知道长成之后有多倾城。

　　这，也是她的小堂妹啊。

　　她闭眼，又忽的睁开。

　　“你真可悲。”她轻声说道，“拥有荣华富贵，你父皇却视权益重于你。多可笑。”

　　“盈岫，原谅我。”她举起右手，运气到手掌，刚想一掌下去。

　　“曦仪！”满脸泪痕的慕容涵冲到门口，叫住了她。

　　曦仪转身，却看见沈南一也在她身后。

　　站在一旁的圆季见状抱起慕容盈岫，快速地运功逃开了。

　　慕容涵哭着走进房间里，沈南一也跟着进来了，他沉默地把门关上。

　　“放过她，放过岫儿。”慕容涵倒在地上，“她还这么小，我求你不要杀她。”

　　刚接到有人刺杀盈岫的消息，她便差点惊倒在地。岫儿与她最亲，即便是拼了命，她也要保护好岫儿。

　　“你是月铃？”沈南一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

　　“是。”她回答，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求你不要杀她。”慕容涵哭道，“求求你，我求求你。”

　　“可以啊。”她冷淡一笑，摊开双手，“我总要杀个公主的，不杀她，不如一命抵一命，用你的命，来换她的命。”

　　“月铃。”沈南一渐渐红了眼眶，“月铃。”

　　曦仪冷冷看着他，没有回应。

　　她冷哼一声，摘下面具：“看，这张脸，是不是很像慕容念蕙？我是她，我就是慕容念蕙。”

　　“你为何，变成这样？”他缓缓朝她走来。

　　“为了报仇。”她咬牙切齿道。

　　“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告诉我，就算杀尽天下人、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会陪着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为何？你为何不告诉我！”沈南一竟流出泪来。

　　“如今，我回来了，我要你帮我。”

　　“你没死……只要你没死就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慕容涵目光呆滞，缓缓抬起头看着沈南一。

　　她的眼眸里，只剩一潭死水，再也没有半点涟漪。

　　“我要你，”她抽出腰间长剑，递给他，“杀了她。”

　　慕容涵低下头去，汹涌而来的泪水停不了。

　　“是不是，杀了我，你保岫儿一命？”

　　“一言既出，如白染皂。”曦仪脸上浮起阴暗的笑容。

　　“杀了她。”曦仪看着沈南一。

　　沈南一举着剑，无法下手。

　　“我是月铃，你说过，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到底的。”曦仪冷眼看他，“那如今，我要你，杀了她！”

　　他闭上眼仰头，眼泪快速流了出来。他低下头，看着慕容涵。

　　她倒在地上，月白长裙上绣着红花，她光彩照人，美若芙蓉。

　　“杀了她！杀！”

　　曦仪清冷的声音不断从他背后传来。

　　他爱她，可是此刻，他动不了手。

　　“我……”

　　“动手吧。”慕容涵的泪也流干了，她昂起头来，她明白，沈南一，未曾爱过她。

　　“动手吧，不然你也活不了。”慕容涵笑容寡淡，似有若无。

　　他回头，看了一眼曦仪，她是月铃的样子，他知道，他感到，她就是月铃。

　　曾经，无论她想做什么，他曾发誓，他定助她，定不会让她失落。

　　可是……可是，面对慕容涵，他下不了手，真的下不了手。

　　房间内惨淡的光落在慕容涵身上，周围都是血腥。

　　他举起长剑，正想朝着她刺去。

　　她坐在檀木花雕栏杆上，一身白衣，青丝柔披，抬起头望着飘茫的细雨。

　　她伸出手，接过从屋檐上滚下来的雨滴。

　　花枝蔓延，枝上嫣红一片，她披着红披风，站在中间发呆。

　　脸色和唇都是发白的，眼眸里没有焦距，她没有表情，但却感觉有无数的泪自她眼眶落下。嫣红一片，她却犹如白雪一般独白无色。

　　她垂下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继而抬起手来，想摘梅花，刚触到梅花，却又缩了回去

　　她忍不住想要哭，头忍不住要痛，她无力的蹲下，抱着头蜷缩着哭了。

　　眼泪一滴两滴砸到她的素裙上，水痕染湿她的裙子

　　一幕幕关于她的场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剑停住了，随即他扔开那把剑：“我做不到。”

　　“杀不了她？”曦仪冷笑，“月铃对你来说，算什么？”

　　沈南一不回答。

　　“既然你无法动手，那就由我来。”她拾起那把剑，指向慕容涵。

　　“不可以。”沈南一张开双手，目光深邃地看着曦仪。

　　“你说什么？”

　　“我说，不可以杀她！”沈南一发了狂一般。

　　她冷笑一声，手中的剑朝慕容涵刺去。

　　沈南一急忙推开慕容涵，自己也挡在她前面。

　　慕容涵惊呆了。

　　“我是月铃啊。”

　　“我知道。”

　　“你不是很爱我么？”

　　他突然无法回答。

　　“你如果爱我，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让我杀她？！”

　　“我……”沈南一吞吐不清。

　　“你滚开！你如果爱我，就别拦着我！”

　　“不！我爱她，所以我绝不会让你杀了她！”他终于喊了出来。

　　曦仪心里仿佛有水流出，嘶嘶般的声音。

　　“呵。呵。呵呵。”她扔下剑，拉开门。

　　风吹乱她秀发，也刺得她流出泪来。

　　他爱慕容涵，那么慕容念蕙呢？顾月铃呢？她算什么？

　　她无法抑制，眼泪越来越多。更加无法抑制，内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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