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在等他,等着他来,等着他来告诉他,我要告诉他,我们从此分手。

　　他今晚要是不来该有多好……

　　可是他来了。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来了的时候。

　　我看着他向着我走近,紧紧地握紧了自己手中的茶杯。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在这儿吹风,就不怕着凉?”他来拉我的手,见了杯子,从我的手里拿出去,“水都凉了,手也冰凉,你在这儿站多久了?想什么呢?”将我带到他身子后面,过去关了窗子。

　　我忍不住上去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胤禟,咱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你不是说过,想要去过那自由自在的日子?咱们走,走得远远的,就咱们两个,好不好?”

　　“呵,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这茬儿了?”他想转身,可是我就是不松手,他也只好给我捂手取暖。“你再等等,等那边儿事儿成了,咱们就走,不会太久的。你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

　　那是个遥遥无期的日子啊,甚至根本不可能来临,我从来都知道,“胤禟,又不是你想当那皇帝,别管了,好不好?咱们走吧。”

　　“傻瓜,那是能走就走的吗?现在的情况和去年可不同了,你也不再有麻烦了。而且,尘儿,咱们已经把朝廷的大小官员打点得差不多了,就只要一个由头,再添几根柴火,老二就非得下来不可了!到时候八哥做了太子,咱们还走什么呀?等着过好日子吧!”他那激扬的言辞让我抖得更厉害。

　　“我不要,现在就得走!”

　　“好了,好了,这是怎么了?都是表妹闹腾的,尘儿,你是最明事理的,你想想,事到如今费了多少心思不算,这一条线上牵着多少人命?这正是关键的时候,我能走得开吗?我走了,八哥怎么办?功亏一篑不说,还会断送多少性命?尘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算是我,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吗?为了你那大事就连我也可以……”

　　“尘儿!胡说!”他转过身来,抱起我,向床边走,“别瞎想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都好了。”

　　放我在床上,拉过被子给我盖好,蹲在我床边,摸着我的头发,轻语着,“尘儿,咱们真的能走成吗?能去哪儿呢？这天下都是皇阿玛的呀……就是为了你,我才必须去争,只有天下在咱们的手里,才能有真正的自由……”叹了一声,说,“乖,睡吧,闭上眼睛。”

　　我闭起眼睛,不敢看他,心中翻腾着,现在就是分开的时候了吗?

　　他站起来想走,失去他的恐惧让我猛地起身抱住他,“你不要我了吗?你别走,别走,别离开我……”

　　“我没走,没走……”他坐回了床上,我哽咽着躲进他的怀里,“我不想离开你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离开了你的我该怎么办……”

　　他抱着我的身子摇着,就像是在哄孩子,“好了,好了,别哭啊,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怎么会呢?谁能让咱们分开?傻瓜,无缘无故的……”他的身子一僵,抱紧了我,试探地问,“还是,你是听说了什么吗?还是谁找你说了什么?尘儿,是不是老四对你说了什么?”见我直摇头,停了停,才问,“难道是皇……”是啊,是啊,我抱紧他哭得更凶。

　　强压一些,抬起头,想对他说话,看到他那黑漆漆的眼眸中全都是我,张开嘴却无法说出一句整话,“咱们……分……”却被他将头按在胸前,紧紧地,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别说,别说……”

　　他抱着我不知是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一小时,一天,一年,还是一个世纪,我停止了哭泣,脑子里还记得以前的歌,就调也不成调的说了出来,“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我们好不容易,我们身不由己……我怕时间太快,不能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失去……你……”

　　我动了动,从空隙中看到了他的盘扣,伸手去解,一颗,两颗,到了他的颈下,坐起来对上他朦胧的泪眼,将唇印了上去,吻上他的眉毛,鼻梁,脸颊,坐回来,解开自己的扣子,领下,掖下,衣襟,拉过他僵硬的手按在胸前,“给你,今晚……”一松手,他的手却滑落下来。见他不动,就吻上他的唇,展转舔弄。他猛地抱过我,用力的亲吻,似乎这吻就是今生的最后一次,唇齿间充斥了绝望的气息,将悲哀贯满了整个心房。泪水交融,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如果再有一刻就要终结,那么此刻相爱的人就该相拥在一起,致死缠绵。

　　他却松开了我,头抵在了我的肩上,喘着,哽咽着摇头,“不,不,不行,这样,就更放不下了……”将我揽在胸前,在我耳边深深吸气,吸气,再吸气,“那么,我们,分开……”

　　我抱着他,捶打他的后背,捶着,咽喉因为强憋着不哭而生生的疼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当判决摆在眼前,还是天旋地转,撕裂了心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都在疼,痛不欲生。

　　放开,放开双手,放开放也放不开的爱,退开,退到角落,退到退无可退还要退,“好吧,好吧,好吧,天晚了,下官,就不留九爷了。”

　　他转过来,探出颤抖的手,“尘儿,等……”

　　“走吧,走吧,走吧!……”

　　他的拳头砸在床铺上,下了地,就走。

　　我还是放不下,爬到床边还想喊他,可是到了嘴边的却成了无声哽咽,“呃……”

　　他听到了,停在了门边,却还是没有回头,最后身影消失在了门前。

　　一切都化作了乌有,这就是无可就药的爱情的荒谬。

　　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我心情的低落。晴儿见了我就叹气,就怕我会想不开。官员们见了我都放低了姿态,就怕惹到我这座火山。就是我的大老板康总也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把我算在了巡幸塞外的人员里,还对我说,“丫头,想干大事,心胸一定要开阔!心静自然凉。”

　　先是到了热河,还真是放松的好地方。

　　晨光洒落在山谷。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和碧波荡漾的河水,以及长满了青苔的石头都成了美丽的画卷。

　　阳光在树叶的缝隙中闪耀,晨露就象珍珠,滚动在树叶和草尖,喷发出玲珑缤纷的光芒。

　　后山和左右两边的树林里,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放声歌唱,迎接黎明的到来。

　　河流延伸而下,突然变成了澎湃的瀑布,形成了奇异的绝壁飞流。

　　流水紧紧贴合着青石河床,当水流悬空飞腾的时候,五彩斑斓的水珠就会溅落到四面八方,荡起了彩虹,这种奇异的美景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我的衣服被飞溅的水花打湿了,但是也顾不得了,还是站在水中央遥望着瀑布。被这种壮观的景象所陶醉,看得眼花缭乱,心旷神怡。侧耳倾听回荡在山谷里的生灵的声音,身心都被充满喜悦的生命之音迷惑了。

　　我忘记了身外的一切。我陶醉了,朝着水花飞来的天空张开了双臂。我是个热爱生命的人,无比热爱这种充满喜悦的生命,渴望拥有欢乐无忧的生活。

　　我十七岁,不是七十岁,我还年轻,年轻得仿佛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自怨自艾从来就不是我的作风,虚度光阴是最不可原谅的!

　　不就是失恋吗?没有了张屠夫,我还吃带毛的猪?

　　我是个乐天派,是无往而不胜的闺尘大人,所以,忧愁打不倒我,任何困难都阻挡不了我前进的脚步!

　　蒙古好啊!到了蒙古,我的心情就更放开了。

　　蓝蓝的天空,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一望无际的草原,再加上几株参天挺拔的胡杨,真的是人间最壮美的图画,当真是天地以其精灵之气幻化出来的瑰丽景象。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身边的绿草随风向后退去。

　　我放马在草原上奔跑,仿佛自己被绿色的缎带包裹一样,呼吸着草原的气息,感到心中万分敞亮。

　　我原本骑术是无与伦比的差,可是到了草原我可以没有拘束的尽情的奔跑,而且,我有个好师傅,就是我们骑术满蒙第一的十三郎,那骑术真不是盖的!最叫人佩服的就是他耐性超强,连我这么磨人的学生都能给教会了,要是在现代一定给他颁发个基尼斯世界记录的大奖!看吧,那位骑着白马的王子正向我追过来呢!

　　“尘儿,你就饶了我的追风吧,它还年轻,可不能这么快就让它殉国!”十三说着,还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的坐骑。

　　“怎么着?心疼啦?不就是骑了两天你的马吗?十三爷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你媳妇儿呢?叫过来,把你带回去,好好教育教育!”

　　“行了,行了,越来越不着调!你那人前的架势,怎么到了我这儿全变味了呢?”

　　“你和他们比能一样吗?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想当年,最先认识的就是你,好妹妹,好妹妹的叫着,现在骑骑你的马就不成了?”

　　十三还是瞄着他的马,最后一咬牙,“我说不过你,可是这马是真不能再让你这么糟践了,再这么下去,它可就成了秃马了,你快下来吧。”

　　“哼!我就是要骑它,它都和我熟了,换了别的我就不敢骑了……呵呵,想要你的马,那就过来拿吧!”我一挥马鞭,那马就条件反射地跑了起来,这都是经过我千锤百炼的效果,哈哈……

　　蒙古人豪爽,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你要是扭扭捏捏他还以为你对他不重视,所以咱也得喝酒,吃肉。他们是能歌善舞的,虽然语言不是太通,但是我这个人最大的一个长处就是擅长于滥竽充数,跑到人群里就是一顿乱扭,外加瞎哼哼,要是别人听不懂,我就告诉他咱这是方言,方言!

　　十三告诉我,蒙古人看我的打扮不像是宫女的样子,还以为是皇上家的格格,还要向皇上求亲,让我选他们的王子嫁了,问我愿不愿意。我兴奋地点头,好啊,好啊,我喜欢草原啊,嫁谁不是嫁,嫁到蒙古不是更好?一辈子在这里牧马,放羊,天蓝,地阔,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真就有人向皇上求我,康熙当着满蒙汉人民的面儿问我要不要嫁到蒙古的时候,我还真就想答应下来,“臣……”我想说的是领旨谢恩,可是一抬头却从康熙的眼睛里读到了,“你要是敢答应,朕就扒了你的皮!”我就忍住了,快速地编了一套话出来,“闺尘感谢王爷的后爱,闺尘身为大清一小女子,能够得到王爷如此青睐真是万分荣幸,本也是该答应的。可是,闺尘身受皇恩,得以在朝为官,身担重任,曾立过誓言定要鞠躬尽瘁,死而后矣,从不敢将儿女情事放在心上,闺尘怕是要辜负皇上和王爷的美意了。”

　　“哈哈,”康熙大笑,对蒙古王爷说,“她可是朕最器重的大臣,嫁到蒙古朕实在是舍不得,既然她也不愿意,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将朕的格格赐婚于你可好?”

　　那群蒙古人都跪下谢恩,我也跟着拜了拜,心想,康熙竟然用自己的闺女换我,难道我在的皇上心目中比他自己的闺女还重?

　　所以呀,这蒙古我也没留成,只好跟着皇上又回到了京。

　　我的宁夫人府已经落成了,这段时间被晴儿他们打理得很好,我一回来就住进了新院子。这里离原来的园子可是远了,那园子就留给白皓他们了。

　　回了京,就不可避免的要和某些人见面,本来每天一睁眼就开始打防疫针,可是我所遭遇的这种病毒恐怕是具备超强免疫系统的,还是一遇上就犯心痛的毛病,人类对这种病至今是无药可医的。

　　就像现在,我们再次狭路相逢。

　　四目相对,目光交错,谁都无语。

　　八爷看看我,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就转身走了。

　　那人到了我身边,一起走着。

　　“今天天气不错啊。”

　　“是啊,挺风和日丽的。”

　　“你,好吗?”

　　“好啊,你呢?”

　　“也好,看着你像是瘦了。”

　　“你也是。”

　　“……”

　　“我……”

　　“你……”

　　“你先说。”

　　“我忘了要说什么了,还是你说吧。”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九爷没什么吩咐,皇上还等着咱们呢,就快点儿过去吧。”

　　“尘儿,”他拉住我的手,“再等一段好不好?半年,就半年。”

　　我挣开他的手,“九爷自重,这里是皇宫!而且,咱们没有关系了。”

　　我快步逃离他的身旁。

　　皇上正在和臣子们赏菊品茶,见我过来,便招呼我,“大清的才女,朕的宁夫人可是来了,就等着你呢!过来坐朕旁边。”我在他身旁的一个空位坐下,笑问,“皇上和众位大人在聊什么?怎么这么高兴?”

　　“正说着喜欢的诗,咱们的宁夫人喜欢哪句呀?”

　　“臣前几日到是又重读了我朝才子纳兰容若的诗,喜欢上了那句,”目光扫向那边坐着的人,“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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