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只是熟识吗?还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动了真情?”康熙的脸严厉得让我害怕,“你本是老四的逃妾,犯下了欺君大罪,朕本想了结了你。是老四不计较你,还跟朕这儿苦苦求情,保下了你一条性命。他说只要你活着就好,他可以对你放手,朕才会任用了你。现在你一出来,就和老九搅和在了一起,你让老四如何自处?颜面何存?你想让别人都戳他的脊梁骨,被贻笑大方吗?”

　　我跪了下来,脑子嗡嗡直响,心里知道皇上的话是有道理的。我太天真了,太在乎胤禟了,只想着儿女私情,竟然从未想过四爷。四爷为我求情,包容我,那是要顶着天大的压力的。我作了那么多是事,当了官,还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却没想过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因为我而让他成了世人的笑料,他那样的一个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应承下来的。“皇上,臣知错了。”

　　“你要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做!你是个女儿家,容易为情所惑,儿女情事本不是错,可是你不同!你是朕亲点的大学士,本来就不符常理,官员们多有不满,朕压下了多少折子,可不想功夫白费!你是朝堂上的新势力,难道老八他们就不是想拉拢你?他的那个小圈子朕也是知道的,你要站稳了立场,别和他们太近!”

　　我趴俯在地上,心中疼痛万分,非得逼我与胤禟分手吗?“皇上,您的器重和栽培臣感激不尽,您的教诲臣时刻铭记在心不敢有丝毫偏差,臣尽心竭力办事,自认还是公私分明的,请您放心。可是,皇上,臣对九爷……臣……”

　　“朕就是不放心!你许诺过不再婚配,就是动情也不行!朕既然用了你,你就得全心全意为朕办事,决不准你有任何差池。上次赐你府邸你给推了,朕还是要再赐给你,你给朕离老九远点儿!他,可不缺女人!”

　　我深深吸气,忍住泪水,头重重磕在地上,“臣,臣明白了,臣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就好,你就职于文华殿,那文华殿有什么典故回去好好想想,以后自己看着办!你跪安吧。”

　　“是。”

　　我跪在那里,抬眼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甚是迷茫,哀戚,我该怎么办?真的要和胤禟分开吗?那与要了我的命有什么两样?文华殿,文华殿大学士……原来还是要我辅助太子,那文华殿自古以来不就是太子读书视事之所吗?太子,那个太子有什么好辅佐的?辅佐了也没用!

　　我站起来就走,心中一团乱,下了桥,见前面有几个女人走过来,最前面走着的两个女人穿着的是妃子的服饰,便站到了一旁,低头让出路来。

　　“这不是咱们宁夫人吗?”一个女人到了我面前。

　　我抬头一看,是位明艳的贵妇,以前见过,是宜妃娘娘,胤禟的生母。再扫向她的身后,微皱眉头的正是德妃娘娘,四爷的亲娘。抬臂行礼,“臣给两位娘娘请安。”

　　“好了,好了,客气什么!你呀,跟咱们是不必见外的!”拉着我的手,笑得灿烂,回头对德妃说道,“她不是外人,是吧,姐姐?”炫耀的意味十足。

　　“呵呵,是啊。”德妃说着,冷淡得让我以为是见了她儿子。

　　宜妃明快,德妃涵蓄。宜妃亮丽,德妃清雅。宜妃的儿子有钱,德妃的儿子有权。宜妃看似喜欢我,因为我和他的儿子关系好,德妃肯定讨厌我,因为我让他的儿子失了面子。所以,宜妃亲近我,德妃冷淡我。宜妃拍拍我的手说,“有空啊,可得到延禧宫来玩!”德妃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说,“一个女孩子还是塌实些好!”

　　她们离我远去,我不禁摇头叹息,唉,我倒成了这些宫中女人相互教劲儿的由头了。

　　出了宫门,顺儿就在车旁等着。

　　“咱们回府。”我上了车,刚想扯扯领口,就听见车外面有人向我请安。“一等侍卫隆科多给宁夫人请安。”

　　隆科多?现在还是小人物,虽有佟国维的后台,可是不实心任事,前年被罢了副都统的差事,就在一等侍卫上行走。不过,他以后可是大人物,我对自己知道的几个人向来是客气的,他当然也不例外。

　　掀开车帘,“隆大人有何事?”

　　“下官特来感谢大人,”他谄媚得向我一笑,“下官前几天收回了抵押在富字号的房契,掌柜说是您帮的忙,下官真是万分感谢,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尽管示下。”

　　“哦,原来是这个事儿啊!没什么,开那富字号的都是乡亲,那天我去做客,正好看见了您的借据,咱们既是同朝为官,您有了困难怎么能不帮忙呢?就跟那掌柜的说了,这个就由本官来还!您呢,要是有钱就还给本官,要是周转不开,本官也不着急的,以后多多帮衬着就得了!”

　　“是,是,以后您有什么尽管吩咐下官。”他向我抱拳就谢,“真是感谢大人……”

　　“那本官就告辞了。顺儿,走吧。”我放了帘子,手捏住鼻梁上的穴道,一阵头疼。

　　当这大清的官不笼络人是不行的,高洁之士应以文采风流使其折服,市井泼皮就要以钱财利益诱之。八爷就长教育我们说,“为官之道深着呢!想在官场上混出名堂来,没有人能行吗?你们还年轻,好好学着点儿吧!”我得了真传了,一上任,就让白皓把以前收到的借据清单拿来,我选出了一些,让白皓亲自上门给送了去,真是砸了大笔的银子。看来成效还是有的,这才几天的工夫,就有几个人来示好。隆科多,以后大概能用到吧。

　　到了府门前,钱总管就迎了出来。到了我身边,低声向我汇报,“大人,八福晋来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纳闷了,“她也不是没来过,你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大人,这次不一样,她带了不少东西来,还命咱们给她收拾个院子出来,不走了,要常住。”

　　看来这位八福晋说风就是雨的脾气又上来了,真是个能闹腾的主!

　　“人在哪儿呢?”

　　“小姐陪着,收拾的是丽棠斋。”自从我回来,就认回晴儿做姐姐了,大家都称她小姐。。

　　“哦,我去看看。”

　　我的府里就是孩子多,跑来跑去,三两成群,热闹得很。见我回来都围了过来,我挨个摸了一下头顶,“玩儿是要玩儿的,可别忘了功课,知道吗?我是要检查的!好了,都去吧!”

　　抬头,正见八福晋从窗里看我,我冲她一笑,她见了却背过身去。这是怎么了?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啊?

　　我边抬脚进屋边说,“姐姐要来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让您等了这大半日……”

　　见她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我进来也不说话,脸色十分难看。

　　晴儿看看她,向我走过来,“你可回来了,快,劝劝吧,福晋似是受了大委屈了!你们先聊,我去沏壶茶。”

　　我来到八福晋郭络罗福慧的身边,见她还是不理我,眼里却有泪光,她这么要强的一个人竟然在哭,这是怎么了?就弯腰与她平视,笑问,“我的好姐姐,这是谁给您气受了?谁那么大胆子?我去揍她给你出气!”

　　她看着我,眼里突然一冷,“你是不是也知道胤禩他们干的事儿?”

　　八爷?啥事?我不懂,“姐姐,什么事儿让您生这么大的气啊?”

　　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眼神又变得凄楚,深吸口气,“对不起,我有点儿失态了,看来老九他们是连你都瞒了,也是,要是告诉了你,你我姐妹一场怎么可能不告诉我呢?”边说,边拿手中的帕子擦眼角的泪。“好妹妹,我不能再回那府了,也没地方去,就只能来你这儿了,你可别不留我……”

　　他们夫妻平时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恨不得一刻都不分离,想来也就是闹闹小脾气而已。“好姐姐,这是怎么话说的?你我是姐妹,这里还不就是您的家?还不是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看来您啊,是和八爷闹别扭了,夫妻间哪有不怄气的?您和八爷感情那么好,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会儿八爷还不来接您……”

　　“感情好?哪好?”她眼泪流得更凶,银牙恨恨地咬着,“他还会来接我?哼!都有两个小妾了,他现在是暖玉温香在怀,还能想到我?……”

　　怎么可能?全天下都知道八爷就只有一个女人,他就是有那贼心想收小妾,这一位也不会准他有那贼胆!

　　“姐姐,这是哪儿听来的瞎话?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那两个小贱人都进了府了,还都是怀了身子的,我这才知道他……他到是做得出,给我来了个先斩后奏!”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之声。

　　“啊!……”她尖叫着,跳了起来,直跺着脚,疯了一样的叫喊着,“孩子!孩子!孩子……”坐到了地上抱头痛哭。

　　原来如此,八阿哥无子一直是他政治斗争中一个弱点,不但成了对手攻击他的说辞,就是皇上也常表示不满,这给八阿哥的打击无疑就是致命的。看来他是瞒了自己的媳妇,在外面将生米做成了熟饭,怀了孩子才带回了府里,把这提倡一夫一妻的八福晋给气跑了出来。

　　我回来这两个月,是看清了朝里的局势,八爷党何止是个小圈子,大得很啊!他们天天都琢磨着怎么争,怎么挤兑太子,怎么拉拢人。胤禟是想着盼着让八爷当太子,都快魔怔了。我们都忙,见面也少,见了面也会说跟着他们会怎样怎样好,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帮他八哥。他八哥怎么就那么好,让我都有点儿嫉妒了,他要是天天念叨我,那我才高兴呢!

　　这不,他们终于给八爷筹划出儿子来了!真是为了争那位子,什么都顾不得了。

　　“姐姐,别这样,咱们站起来……”我忙着过去扶她,听到有人进来,回头一看,是晴儿端着茶具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大概是让刚才的叫声吓着了,“晴儿,去,把孩子们都带走。”

　　“哦,好。”她捧着东西就往外跑,只听哗地一声啐响,似是和什么人撞上了。

　　“怎么慌慌张张的呢?”胤禟边说边进了屋来,一见我正扶着地上的八福晋就是一怔,随即就道,“表妹,还气呐,起来,起来,在地上坐着成什么样子了?”过来要扶她,还说道,“你也想开些,咱们都是身不由己的。”

　　福慧见了是他,挣着挥开了手,“别碰我!”摇晃着要自己站起来。

　　“八嫂,八嫂,”十四阿哥笑嘻嘻地进了屋,“我来接你来了!”

　　福慧向他身后望了望,见没人再进来了,似是有些失望,“他人呢?!”

　　十四挠了挠后颈,“嘿嘿,八哥在府里等你呢!八嫂,咱回吧。”

　　福慧悲伤而又失落的低下头,哭道,“他都不来吗?他的心里还有我吗?没有孩子是我想的吗?……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他也说他不在乎的呀?……”她向后退着,“是他,是他,他违背了一生一世的誓言,背叛了我们的情意……”绊到了桌子上,回身用手掌狠狠地拍打着桌面,“我恨!恨啊!……”

　　“表妹,你别这样!”胤禟过去拽她离开了桌子,“你要忍耐,八哥也是不愿的,可是为了大事也只好如此了!”

　　她推开他,“什么大事?我只要和他两个人,这才是大事!”抬手愤愤地指向胤禟,指向十四,“你们,都是你们撺掇他的!我恨你们!”

　　十四上前一步,“八嫂,你别这样,谁让咱们就生在这皇家!要恨,你也只能恨老天了。八嫂,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过了这一段,大事成了,你和八哥还不是恩恩爱爱?那两个女人又算什么?只是用来生孩子的,以后那府里不还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想开些,反正都这样了,你就别计较了,大度些,八哥可都记着你的好呢!”

　　福慧放下了手,哆嗦着扶着身后的椅子坐下。

　　屋里一阵寂静,我只是看着胤禟的背影发呆,想起了今天与康熙的谈话。人家是夫妻尚且如此,那么我们呢?我该怎么办?以前听人说,这世上相爱的人往往要分离,这一刻才明白,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可不只是爱或不爱那么简单。

　　我从来就不想当什么官,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过快乐的日子,隐居田园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而且康熙还逼得那么紧,君命难违,不走我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可是,现在的胤禟会跟我走吗?去年我们要走,那是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势力,他没什么牵挂,可是现在他们的势力庞大,而且正是关键的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项决定都将关乎众人的生死。想要在争斗中获得胜利,首先自己就不能出现任何瑕疵,否则就必败无疑!龙椅为何会高高在上?因为它底下垫着的都是对手的尸体!

　　为了大事,八爷放弃了对爱的承诺,那么,胤禟呢?我们呢?他会怎么选?大事与我,舍谁?取谁?关系到那么多人的生死存亡,兴衰荣辱,他若是个负责任的人,应该也会为了大事……不,心疼得不行,我不能再想了,回神再看。

　　十四已过去坐在福慧的身边,“八嫂,现在你府里可有两个美人儿了,你就放心八哥一个人留在那儿?你就把八阿哥府让给那两个女人了?”

　　“那怎么行?”八福晋猛地抬头,看向我们,“我这就回去!”站起来就走,我们也都跟上。

　　送他们到了门口,看着八福晋上了车,我拉了拉胤禟,到了一边,提起口气,问他,“你晚上来吗?”

　　“嗯。”见他点头,我的心上就像别石头砸了一下,多么希望他会摇头啊!

　　又狠了狠心,“我等你,有话对你说。”

　　“好,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他伸出手要来摸我的额头,我看着他的动作又是一阵心疼。

　　“咳!”十四站在我身后咳了一声,胤禟放下了手,转身要上车。

　　我忍不住又叫了他,“胤禟!”

　　“嗯?”他回头看我。

　　“啊,不,没事,你去吧。”我摇了摇头。

　　他轻笑一下,又回身上了车。

　　“喂!”十四推了我一下,让我回神,他笑嘻嘻地说,“都上了车了,怎么还看?就这么舍不得?”他回头向我府门看看,“你的府就是不一样,刚才端茶的那个,是你什么人?”

　　“是我家姐姐,怎么了?”

　　“哦,呵呵,没什么。”他笑着,也上了车。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车子离去,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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