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四十七年一到,天空就总是阴沉沉的,难道真的有天人感应这一说?尽管康熙总是想方设法地粉饰太平,可朝堂上的暗潮却依旧汹涌难平。

　　我虽然时刻保持中立的态度,但是谁让当前的主流就是动荡呢?咱就是想要中立也得有极高的道行才能摆平那些人精。我这个官儿当得真是万分之艰难,每天绞尽脑汁地算计着自保的法子,时刻提高警觉,怕说错了一个字,就被人算计进去了。

　　阿哥党加紧了逼迫太子的强度,让那个本来就骄横的太子精神高度紧张,是动不动就拿鞭子打人,开口就辱骂大臣,我都不敢靠近他了,就怕他一鞭子抽上我。

　　五月,康熙准备出巡塞外,临走前还单独召见了我,对我说,“丫头,朕出巡过很多次,惟独这次心里不塌实,总觉得要出事。朕将你留在京里,密切注意各方面的动静,可不能出乱子,每日都要有暗折奏报京中之事。”

　　“是,臣领旨。皇上,您放心。”

　　“你是朕的心腹之臣,朕是信得过你的。”

　　皇上出巡带走了阿哥党的大阿哥,十四阿哥,太子党的太子本人,十三阿哥以及几个小阿哥。

　　那个太子一走,到是让京里的气氛稍有缓和,也算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八月,传来了十八阿哥病重的消息,同时也有太子私占了蒙古进献给皇上的贡马,还有他殴挞平郡王讷尔素,贝勒海善,公普奇的消息。

　　九月。这天半夜我睡得正香,忽然听到了剧烈的响声。

　　地震了?!我猛地坐起来,才明白是有人敲门,“谁……啊!”竟然有人闯了进来。

　　借着月光一看,竟然是四爷!

　　“四,四爷,你怎么来了?”我说话的工夫他就已经来到了近前,我也只来得及抱紧棉被,他要做什么?想起找我算帐了?现在皇上可不在了,他要是真动强,我可抵不过他。

　　“起来。”

　　“啊?”

　　他一把掀了我的被子。

　　“啊!你干什么?”我尖叫着,护住胸前,虽然穿着里衣,可我这也算是衣裳不整,而且还是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叫唤什么?爷可没那意思!”他背转身去,“有旨意。”

　　见他转身,我稍稍放了心,就开始嚷嚷,“狗屁!这是我的闺房,你怎么能乱闯呢?你是怎么进来的?是谁放你进府来的?越来越没规矩了!”

　　“大,大人,是我,四爷太快,没,没跟上。”我正叫嚣着,就见门口有个脑袋在探望,原来是个孩子,叫陈明的,今晚是他看门,现在见我发了火,说话都结巴了。

　　“去,去,没你事儿。去让人把你主子的马车预备好了。”四爷朝他挥挥手,“圣旨,命咱们两个火速与圣驾汇合,你快点儿穿衣服,现在就走。”

　　我白了他一眼,嘟囔着下了地,“就算再急,您也不能闯啊?这女儿家的闺房是说闯就闯的吗?”到了屏风后面想换衣裳,可是还是不放心,“四爷,您能不能到外面去稍等片刻?下官要更衣。”

　　“真是麻烦!”他挥袖出了去,还关好了门。

　　我以奇快的速度穿好了行服,对门外喊了一声,“四爷进来。”又开始收拾其他的随行东西,边问进来的他,“出了什么事了吗?”

　　“旨上没说,不过应该是要有大事,否则皇阿玛不会这么急着召咱们。”

　　脑子里突然闪了个念头,回身问他,“是太子吗?”虽然不清楚那太子是怎么废的,可是依照我知道的历史推测以及自己的政治敏感性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

　　他正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见我问他,说道,“别瞎猜,爷不知道。不过,太子对十八弟患病无动于衷让皇阿玛甚为恼火,又得罪了蒙古王公,闯了祸事,大概又得让咱俩给他擦屁股吧。现在给咱们的旨意是火速与皇驾汇合,给别人的旨意是命所有王公大臣到布尔哈苏台。”

　　“哦。”我拿起包袱,“咱们走吧。”

　　我上了车,走了一段,那位爷就嫌马车太慢,要我骑马。可是骑了一段知道了,就我那骑术摆摆样子还行,真要是急行军可就差太多了,而且颠得我屁股生疼,即使他们放慢了速度,我也受不了了。

　　“停,停,”我朝前面很远的他们招手,一不小心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正好颠在了屁股上,疼得我就抽泣上了。

　　他们回马过来,特别是他,黑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又怎么了?”

　　看见他那模样就更气,指着他,放声大哭,“都是你,就知道你没有好心,折磨我……疼,疼啊……”

　　“你这是干什么?还要不要体面了?”他说着下了马,过来要扶我,“真是,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快起来。”

　　他一拉我,又牵连了痛处,“嘶,你就不能轻点儿吗?疼啊……”他一瞪眼,却还真就放轻了不少。

　　“你们几个也歇歇吧。”他吩咐着他的手下,扶着我到了一棵树下。

　　“能坐吗?”见我摇头,“那你就站着吧。”说着,人家自己就在草地上坐下了。

　　他的手下给他送来了吃食,他也不管我,还就吃了起来。给我看得这个气。手支着腰,看看那边儿,顺儿赶的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追上来,那我可怎么办?“四爷,我是不能再骑马了,我要在这儿等车,你们就先走吧,别耽误了您。”

　　他喝了口水,“你知道那车现在在哪儿吗?你可想好了,这荒山野岭的,你一个小女子,”他抬头看着我,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听说这一片可有狼虫,专门吃漂亮姑娘。”

　　“你,你骗人!”虽知道他在骗我,可还是后背发凉,我不怕死,可是让狼撕得一块一块的多疼啊?

　　“呵,爷什么时候说过瞎话?骗你做什么?给你。”把手里的水囊递给我。他喝过的还给我,这不是间接接吻了?不喝还渴,我的又还在那车里,我一犹豫,他就道,“喝一口吧,你还得等车呢!再说,让狼咬上一口,它还嫌你是干货!……不喝是吧?爷可收了。”

　　我一把抢过来,“哼!有水还不喝?”就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感觉屁股好了一些,我就坐到了他身边,拿过了他的干粮就吃,他看着我,眼中荡漾着笑意。

　　看着他的笑,感觉也不是很讨厌他了,况且他还帮过我,“四爷,谢谢你。”

　　他疑惑了,“什么?”

　　“皇上说是您为我求的情。一直没找到机会谢您,所以现在就算是谢您了。”幸好是现在旁边有人,否则让我单独跟他说,我还怕他又说我是他的女人,要我以身相许呢!

　　“皇阿玛是这么说的吗?”他看向远处,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爷还保证过不再亲近你呢!你该高兴了吧?”

　　他还这么保证过?怪不得自我放出来以后他就没有找过我,我还总躲着他,就怕他又有什么动作,现在岂不是不用再担心了?哈哈,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总算是放心啦!

　　我拍拍他的肩膀,很是大气地说,“四爷,咱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好朋友……”他站了起来,过去把我的马鞍下面的垫子抽了出来,绑在了他自己的马鞍前,向我招手,“过来吧,朋友,爷带着你走一段。”

　　我磨蹭着走过去,“这不好吧?”

　　“你想喂狼?”走到我面前,一把就揽腰托起我,送上了马背。我还没坐稳,他就已经上了马,一甩马鞭,我身子一闪就进了他怀里,鼻子撞在了他胸前,这个疼!刚想动,他的胳臂已经横在我的背上,按着我靠近了他,“搂紧点儿,爷可要加速了,你别掉下去。”说着又挥了鞭子,我赶紧搂紧他,万一掉地上屁股可是要遭罪的!

　　“呵。”听到他的轻笑声,我翻了个白眼,为了屁股我也不怕给你占便宜!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我有点儿犯困,跑了一宿,现在又不用我驾马了,不睡觉的是傻子!迷糊之前,嘀咕了一句,“四爷,您也想要那位子吧……”

　　越是接近皇上的行辕越是感到气氛的紧张,比照常例增加了四五道岗不说,到处都有巡查的两黄旗人马,好似进入了一级战略防备。难道是出了大事?

　　我和四爷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不安。早在接近大营的时候我就骑回了自己的马。

　　进了辕门,到了皇帐前,却被军士拦住。

　　四爷阴了脸,“爷与宁夫人奉旨来见皇上,还不去通报?”

　　那穿黄马褂的正黄旗将领也板着脸,很不给面子地说,“对不住,皇上正在审案,任何人不得打扰。”

　　审案?审谁?我看向四爷,他似乎也并不知情,正皱眉沉思。我的心里打鼓,看这架势肯定案子不小,里面的不会是太子吧?难道真的要被废了?

　　大概等了十分钟,就听到康熙的怒吼,“你这个畜生!来人,把他给朕关去马厩,和畜生关一起去!”

　　几个军士就进了去,我探着头,想从缝隙里看看到底是谁,可是看不清,却听到了喊声,“皇阿玛,儿子是冤枉的……”

　　一个人被推搡了出来,我一看,就是一阵惊讶,是十三!

　　他到了外面,挥开了军士的手,“谁敢碰爷!”

　　“十三爷,请吧。”一个军士还算客气,给他让出路来。

　　他转身抬头看见了我们,原本坚强的眼中显出了挫败。

　　“十三爷,这是怎么了?”我快步上前,想接近他,却被人拦住,我急了,硬要上前,“大胆!敢拦本官?!”

　　那军士还拦着我,“夫人,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要犯!”

　　我还想再说话,却被身后的四爷拽住,听他说着,“去吧,十三弟,咱们身正不怕影斜,没事!”

　　“哈哈,”十三大笑,向我们一抱拳,“那兄弟就先去歇一会儿!”大步走向了远处。

　　怎么会是十三?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帐子里出来个人,是李德全,对我们一恭身,“四爷,宁夫人,皇上传见。”

　　我跟在四爷后面进了帐子,抬眼瞄到皇上就坐在御案后面,就跪下行礼,“臣(儿臣)给皇上请安。”

　　“你们来了。起来。”皇上的声音透着无力。

　　我站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他就坐在那里,完全没了平常的神采,仿佛是苍老了十岁。

　　“老四,这就是你的兄弟们干的事儿,你们看看那边儿。”他抬手指了指,我顺着看过去。

　　天啊!御帐的围墙原本都是用上好的牛皮精心制作的,根本看不出接缝,现在墙根处的接缝却是裂开的,那口子并不大,本来不容易注意到,现在被人用浓墨圈了起来,就让人一目了然。

　　“那是太子划的,晚上从那里能看到朕的动作,他要做什么?这是要弑逆!他想篡位!你们再看看这个,这是老十三干的,私自调动了三千兵马,逼近大营!”将一张纸扔向我们。

　　四爷拣起来,看了一眼,给了我,跪了下去,“皇阿玛息怒,胤祥绝不可能有谋逆之心,就是太子,此事恐怕也有内情尚需查明……”

　　他又说了什么我就听不清了,因为我看着手里的纸是大惊失色,这笔迹虽酷似十三的,也盖着十三的印章,可绝对不是他写的,我清楚得很,因为这是出自我手!我怕看错,又仔细看了看纸边,那里有小小的一点墨点,因为那是我的习惯,总要在写完的东西边轻点一笔。随即想起了那还是四十五年,我刚进京的时候。

　　他说,“你还会模仿人家的字?爷的字就让你写得有九分像。”

　　又是一天,在他的书房,“你写的是柳体,看看这个人的字可能仿出来?”

　　“这写字的人习惯重力向右倾,也不难仿,呵呵,写得不错,可是我写得比他的好,他是谁?”

　　“能帮爷写个调兵令吗?就照着他的笔迹写,爷有用。”

　　“我不,调兵令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是谁?”

　　“你别管,写就是了。”

　　“不行……呵呵,别,痒,我写我写还不行吗……”

　　后来,收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是十三的字,还曾向他提过,他却说早就扔了的,怎么现在却在我手上了?

　　想到了他,心里又是一阵疼,从分手到现在已经是一年了,我忙,他也忙,我忙着政事,他忙着争权,我忙着保自己,他忙着害别人,再也回不到从前,我们或许都不再是当初天真烂漫的我们了,惟有那份情意还在,可是那份感情也只能深深的藏在心里面,不能也无法再与他相互依偎互吐衷肠。

　　“啪!”一个杯子摔在地上,让我从回忆中惊醒。

　　“老四,朕知道,你和十三向来亲近,想来,他干的事大概你也知道,难道你们都是一伙的?”康熙站起来,喘着气,“来人,送四贝勒去他的帐子,严加看管!”

　　四爷站起来,转身,看看我,眼中担忧的意味甚浓,我向他轻点一下头,他便随着军士出了去。

　　皇上瘫坐在龙椅上,闭着双目。我不发声音,站在那里。

　　他需要冷静,他是圣明的君主,刚刚只是处于盛怒中,他不是卤莽的人,当他冷静下来,他自己就会分析是非,到时候听听他的处断我再应对。

　　过了大概半小时,他睁开眼,看到了我。

　　“哦,你在呀。你看看朕的这几个儿子,真是不省心。你怎么看?有什么想法吗?”

　　我在心里已经理好了一套说辞,“皇上,臣有几点想法,您听听看,臣与四爷一路而来并未见他有不适之言行,对这整件事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的,臣觉得此事和四爷没有关系。再来是十三爷,十三爷向来恭敬万岁爷,依十三爷的性情是不会做出忤逆之事的,而且十三爷奉旨办差多年了,他的笔迹是可以模仿的。这个调兵令的真伪还有待查明。”

　　我上前几步,将手里的东西呈到御案上,这要是真查出来我就死定了!幸好那纸张的规格等级是只有皇子才能用的,老八他们要是真把我供出去,我也只能把他们拉下水了。“皇上,太子爷平日是娇奢了一些,可是他还没到要谋反的程度,这也只是臣的愚见,请皇上圣鉴。”我恭敬的退到一旁。

　　我揣摩康熙的心里也应该是这么想的,我就给他说了出来。

　　“嗯。”他又不做声了,闭目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听他吩咐道,“你去,去问话给胤礽和胤祥,就问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弑君篡位?”

　　“是,臣这就去。”

　　我退了出来,摇了摇头,让我去问话能问出个什么来?谁会别人一问就说自己想造反?除非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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