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康熙把他最宠爱的儿子都关进了马厩,一个在东边儿,一个在西边儿。
先路过的是十三的关押处,进去,见他躺在草堆上,翘着腿,嘴里还叼着根草。见我进来就是咧嘴一笑,“来放爷的?”
我摇头,“还在查,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哪儿知道?睡得好好的,被人叫了起来,就说是爷谋反了。爷还没闹明白呢!”他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微笑着,“清者自清,您也别往心里去,说不定您一会儿就出去了。”
“切!爷会在乎这些?肯定是爷那几个好兄弟搞的鬼,煮豆燃豆萁,哼!我四哥呢?”
“四爷被皇上禁了足,不能来看您了。”
他忽地一下坐起来,眼里历光一闪,随即又平静了下来,“看来爷还得再关些日子,告诉他放心,爷这儿没事儿。”又躺了回去,“你就回皇阿玛,说我老十三睡得香,吃得好,心里舒坦着呢!”
“那,您就先歇着,下官还得去瞧瞧太子爷。”
我往太子那边走,离得老远就听到了叫骂声,“放爷出去,你们这帮狗奴才,爷是太子,敢关爷,你们不要命了?看爷出去怎么收拾你们……”
原来这里是没有栅栏的,应该是为了关太子而特别围上的。我到了栅栏前,有军士拦我。“干什么的?”
后面跟着的太监就道,“这位是当朝一品宁夫人,奉上谕向太子问话。”
那军士态度立刻变软,“奴才不认得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你们是谁的人?”
“奴才隶属正蓝旗,在直郡王麾下任职。”原来是大阿哥的人在看守太子。
“给本官开门吧。”
“这个,夫人,太子爷现在有些癫狂,您进去恐出意外。”
“胡说!什么癫狂?把嘴都闭严了,妄言太子的是非可是死罪!给本官开门!”太子脾气不好是有的,到了这帮奴才的嘴里,竟然给说得如此不堪,真是大胆。
那军士却道,“大人若不信,您见了就知道了,奴才可以开门,大人您先退后一点儿,恐惊了您。”
我依言退后,见他们刚开了门,竟然就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往出冲,叫着,“爷要出去,要出去……”吓了我一跳。他们拦架住了那疯了一样挣扎的人,还说着,“太子爷,您冷静一点儿,皇上派人来问话了……”
这,这是太子?怎么可能?怎么会成这样了?
他们已经制服了他,我走上前,仔细辨认,是太子没错!他太狼狈了,根本没了往日的尊贵气派,到像是乞丐了。
我试探着问,“太子爷?”
他呼呼带喘,又开始喊叫,“放开爷,放开爷……”眼中完全没有焦距,根本不看我,跟疯子无二。
军士把他架进了马厩,我也跟了进去,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回道,“昨晚关进来时还好好的,可是从今早开始就失了常性,就成这样了。”
“现在都是下午了,你们怎么还不上报?”
“奴才们早就报给直郡王了,可是王爷说并无大碍。大人,您看该怎么办?”
康熙派的是大阿哥来看管太子,那大阿哥正是太子的死敌,他恨不得太子就这样一命呜呼,怎么可能会好好照顾?“这个,本官马上去回皇上,你们要好好看顾太子,知道吗?”
又往太子近前靠了靠,“太子爷,您真的不认得下官了吗?”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他看了看我的手,又顺着看向我,却似喝醉了酒一样迷茫,念叨着,“爷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你们怎么能这么对爷……爷是太子!太子!……”
“哟,这是谁啊?宁夫人!”
我转身看向说话的人,正是大阿哥胤禔,“臣给直郡王请安。”
他就站在门口,也没有进来的意思,“夫人不在京里怎么到了这儿呢?”
我挺直了身子,“臣是奉圣命前来问太子话。”太子怎么可能一夜间就疯了呢?肯定和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他阴笑着,“可问完了?完事儿了就出来吧,爷也是奉命看管要犯,可不能让人随便与这重犯说话。”
“王爷这话可就不对了,谁是谁非还未查清,万岁爷还未有明鉴,太子也还是太子。”我虽不喜欢太子的一些作风,可是他那个人其实就是脾气太差,总的来说还算是个好人,可不像眼前这个人这么阴暗。而且女人向来是都同情弱者的,现在的太子就是个弱者。
“哈哈,”大阿哥猖狂的大笑,“他现在还是太子,可是过了今晚,过了下一刻,他还是不是可就两说了!宁夫人,你是聪明人,这个马棚可不是您待的地方,还是出来吧,出来咱们大家好说话!”说完他转身走了。
我吩咐着那些守卫,还从袖子里掏出银票递给他们,“你们要好好照看着太子爷,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我出了马厩,见大阿哥在不远处等我,见我出来,他又走了,我赶紧跟上。
他到了一处帐篷前,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进了那帐子,我到了近前,开始犹豫,我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呢?他应该不敢把我怎么样吧?管他呢,不进的话不是让他以为我胆子小?我伸手撩开帘子就进了去,听见一阵大笑。
“大哥,怎么样?我就说她胆子大,敢进来吧?”说话的却是十四,见了他让我放心不少,看了看,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十四招呼着我,“来,来,闺尘,这边儿坐。”
我过去坐下,他在旁边给我倒茶,说着,“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吧?真是辛苦。”
我笑笑,“没什么,都是为皇上办事嘛。”
“见过太子了?”
看来他也知道我马上得向皇上回命,就直接进入主题了,那还有什么废话好说的?点点头,“是啊,太子的情况不是很好啊,你们怎么看?”
“呵,”他轻笑一声,“闺尘,咱们都是熟识的,也就不跟你这儿绕弯子了。我们想干什么你都清楚,你就算不帮我们,可也不能碍了我们。”
我一笑,看着他,“臣食的是大清的俸禄,知情不报可是欺君,譬如国之储君被诬陷,譬如太子爷莫名其妙的神志不清等等等等。”
“闺尘,说这些岂不是见外了?”他歪在椅子上,“就算你不顾及我们,难道九哥你都不顾了吗?那情份你就真放得下?我九哥可是做梦都想着你呢!”
老九是我的软肋,他到是看得明白。我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手掌中,脸色不变,声音也还平和,问他,“您对我说的这些,也是你九哥的意思?”
“我九哥是不想把你拉进来的,可是那调兵令……呵呵,也是你自己搅和进这浑水的。”
先软后硬啊!用我的情意拉着我,又用我的错误压着我,我算是明白了,天底下有多少人会模仿笔迹,为什么非得用两年前我写的那份呢?他们是怕用情意拉不住我了,就用那调兵令牵制我!我心中冷笑,其实他不用来硬的,那软的我就受不住!
“好吧,十四爷,”我站起来,“皇上那儿下官知道怎么回,不会说出我知道或是看到的任何事,也不会发表意见,不过,不论是您,还是别的什么人,这一招儿只此一次。你们也知道下官的脾气,下官告退。”
回命康熙的时候我汇报了十三的情况,可是太子那儿却只是提了精神不济。康熙当即下令拔营前往布尔哈苏台。
坐在车里,很是郁闷,想起太子那个模样就心烦,总觉得应该为他做点儿什么。找了个机会就到了四爷身边,他已经被皇上暂时解了禁,就对他说了句,“太子不是很好,您早做安排。”
刚到了布尔哈苏台就有人禀报康熙说皇十八子胤祄情况不好,老皇上都没顾得上喘气,就去看他的小儿子了。随后就传来了那九岁小孩夭折的消息。康熙原本就喜欢那孩子,现在却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痛苦万分的。
我折腾了好几天,想要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刚刚睡了半个小时,就被顺儿叫了起来,告诉我有人传话来,皇上召集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进宫开大会。我也只好穿上了补服,前往那里。
到了离殿门不远的地方,正好遇到了老八他们。他们都该是高兴的吧?看那老十的样子就知道了,耀武扬威的,本来块头就大,现在更是横着走了。
我恭敬的退到一旁,让开路。
胤禟却来到了我身边,难道他不知道我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尘儿……”
“臣给九爷请安。”我行了个标准的抬手甩帕礼。
“尘儿,别这样,我知道对不住你,我……”
“九爷在说什么?下官没听明白。”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尘儿,我都是迫不得已的,你要相信我。”
丫的,你别再说了!迫不得已?调兵令,我看你是早就算计好了!竟然连我的性命都可以如此不顾!
“下官是爷的奴才,什么都是应该的。九爷您先请,奴才不敢误了您宝贵的时间。”
“尘儿……”
“哦,对了,奴才恭祝九爷得尝所愿。”
“尘儿别这样。”他又来拉我的手,被我抽了回来,抬眼对上他,义正词严,“九爷,下官的贱名儿可不是您这样尊贵的人该唤的。”转身我就走向大殿。
大殿上王公大臣都在,我站在那儿,时有“皇上要废太子”这样的话语传进耳朵里,也有人过来向我套话,都被我不咸不淡的挡了回去。
直到皇上进了殿,人们才停止了议论。
康熙坐在那里,身形憔悴,神色黯然。
“朕今日召集众人是要宣布一件大事,一件自我太祖太宗开疆拓业以来我大清前所未有之大事,朕要废黜太子。”
虽早已料到,可是底下还是一片哗然。
“把胤礽带上来!”
大阿哥搀着太子来到大殿之上,让他跪趴在殿中央。
我看着趴在那儿的太子很是好奇,大阿哥他们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太子那时近乎癫狂,而现在又可以让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呢?难道是吃了什么药?还是施了什么法术?
正想着,听到了上面康熙颤抖的声音,“胤礽不奉行祖德,不遵朕的教导,肆恶虐众,暴戾淫乱,朕包容了他二十年多年了。但是他呢?越来越张狂!僇辱廷臣,专擅威权,鸠聚党与,还要偷窥朕的日常起居!”
康熙站了起来,双手支着御案,喘了口气。“平郡王讷尔素,贝勒海善,公普奇遭到了他的殴挞,大臣官员亦遭到他的毒打。朕巡幸陕西,江南,浙江,尚且没有做扰民的事。胤礽却与他的属下恣行乖戾,无所不至!”
“遣使邀截蒙古贡使,索要进御之马,致蒙古各部俱不心服。”皇上绕到了案前,伸手指了指那太子,又无力得垂下,“朕觉得他赋性奢侈,想着照顾他,就用了凌普做内务府总管,因为他是胤礽乳母之夫,能够方便他取用财物。可是那个凌普更是贪婪!”
“朕的十八儿啊!”康熙痛哭流涕,“皇十八子抱病,诸位觉得朕年事已高,没有不为朕担忧的,可是胤礽,你们是亲兄弟啊!你怎么能一点儿骨肉之情都没有呢?!朕责骂了你几句,你就满是怨愤,每天夜里接近大帐,从裂缝中窃视朕!你想做什么?!”
皇上都哭了,做臣子的能不掉眼泪吗?只见众人不管是真情的还是假意的,大家都在抹眼睛。
康熙止不住地流眼泪,身体无力地下滑,最终滑坐在了地上,李德全想扶起他,却被他推开,向前爬了两步指着地上的太子,“索额图想要谋反,朕杀了他,胤礽你是要给他报仇啊!朕是天天都害怕被你所害,是终日不得安宁!”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地面,声嘶力竭地喊着“像你这样不孝不仁之徒,我太祖,太宗,世祖所缔造,朕所治平的天下,绝对不能交给你这样的人!”
康熙抬手让李德全扶他,非常费力的站了起来,缓步挪回了案后,坐下,“朕不能让这不孝不仁的人为君,即日押解京城,关押在上驷院,胤禔,”大阿哥就过来跪下,听皇上的吩咐,“仍交由你看管。”
“是,儿臣领命。”
我心中暗急,让他看管,等回了京这太子还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了!情急之下看向了那边的四爷。
他也是紧皱眉头,见我看向他,他像是做出了决定,出班跪下,“皇阿玛,儿臣请命,也要负责看守二哥。”
这个很突然,皇上事先可能也没想到,沉思了一下,“也好,命皇长子胤禔与皇四子胤禛共同看守。”
我总算是放下了心,对站回去的四爷轻点了一下头,却不经意的与老九对上了眼,他阴着脸正看着我,或许从一进殿他就是看着我的,都被我忽略了去。我的心一抖,赶紧低下了头。真是,我又没什么错,为什么要心虚?
接下来康熙为了打击皇太子集团的势力,下令将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以及胤礽左右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等人立行正法,又流放了太子党的许多人。这才说了退朝,最后还说了一句,回京接着议!
唉,这就是政治斗争的残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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