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以前看小说就喜欢看悲剧,后来听人说,喜欢看悲情故事的,都是没有经历过悲情的人。

　　现在想想,人活一世,喜忧参半,能够苦中作乐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十三福晋秀宁不住地哽咽,用颤抖不停的手给十三擦着脸上豆大的汗珠,十三困难地吐出字来,“看,眼泪都,掉到我,脸上了,下雨似的,别下了,雨停了吧……”

　　周围的太医们还说着,“十三爷,您咬上这棉布吧,别再吐出来了,伤了舌头……”

　　十三的伤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粉碎性骨折,这都几个时辰了,太医还没有接上,十三是昏过去又疼醒过来,气息也越来越虚弱。

　　堂屋里,我坐在这里虚弱得不行,我急,我害怕,听到十三的声音让我的腿都发软,发疼。

　　我旁边的人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拳头就死死地攥了这么半天,脸黑得跟碳似的。

　　我伸手握住他的,他转头看向我,眼中的痛苦,气愤,心疼等等全部的感情都混杂在一起,我哆嗦着嘴唇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急……”

　　他反握紧我的手,抖动着咽喉发出,“嗯!”

　　我吸了吸酸楚的鼻子,“四爷,”按着椅子站起来,“陪我到外面去一会儿好吗?”

　　他抬头看看我,站了起来,牵着我往外走。

　　到了门口,他放了手,因为门外都是十三府里的女眷,个个都在焦急的等待,手里的帕子都拧成了绳。见了阴着脸的四爷,也不敢问,都害怕地往后躲,给他让出路来。

　　他也不理人,径自往前走。

　　那些女人就一窝蜂似地围上了我。

　　我不得不出声安抚几下,“你们都别急,你们家爷正在医治,一会儿就好了。”

　　回答了她们的几个问题,就赶紧去追大步走着的那个人。

　　跟在他后面进了十三的书房。

　　他坐在那里低着头,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我到了他前面,扶着他的头贴进我的怀里,“没事儿,没事儿……”

　　“尘儿……”他将脸埋进我的衣裳,他的呼吸透过绸料温热着我的皮肤,他的颤抖带动着我的身子与他一同颤抖,他说,“我不会放过他们,今天十三弟受到的所有苦难,我要让他们加倍奉还……”

　　我无法对现在的他说不,因为就连我也不齿于他们的行径。我抱着他的头,说,“好了,好了,嗯?怎么你也下雨了……”

　　他深吸几下,侧过脸靠在我的胸腹间,用臂紧紧抱住我。“尘儿,我刚才又发怒了,骑上马就想去找他们算帐,可是在路上让马一颠,就想通了,他们就是算计好了我性情暴躁,冲动,会去找他们,肯定设好了套,好来个一网打尽!我不能,不能去……我得忍,忍,尘儿,这个忍,好难呐!……”

　　一滴泪掉在他的头顶,我用手指抹了去,“呵,有什么难的呢?忍啊,就是不说话,别人挤兑你的时候,你不出声,也不动拳头,就是忍了。”我抚着他的头发,“忍啊,还是一种诡道,兵法不是说了吗?能而示之不能,实而备之,强而避之,嗯,雍王爷,”捧起他的脸,那双一向沉稳坚定的眼底波荡着一种难以诉说的悲切,我心疼着他,说“你的雄心哪儿去了？雄心里不就该有一半儿是耐心？看看,别气了,都多大的人了,你再这样,我可要笑话你了。”

　　“呵,”他一把将我拽过去,撞在他的身上,揽过我的双腿,让我坐进他的怀里,“爷乐意,爷自己的女人……”

　　我离他这么近,清楚地就能看到他的剑眉,俊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他凝视着我,眼中还泛着脆弱的泪光,俯身轻啄我的唇,将我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气息中,我的整个世界就都是他了。

　　就算是狮子,受伤后也会舔自己的爪子,像只温柔的小猫,哪里还有强悍,更何况是他,现在也只不过是个需要人安慰的男人而已。他不是个善于表达心中情感的人,只是将所有的语言都投入进了对我的亲吻之中,他在倾诉,他并没有外表那么坚强,这一切,他就只告诉我一个。

　　双唇密密地贴合在一起,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中有他,不但是有,而且分量不轻,否则不会因他的喜而喜,因他悲的而悲,这才发现他的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我的情绪。

　　曾经,我恨他,刻骨铭心的恨,可我越是恨,他在我心中的分量就越是重,或许我再不恨他了,分量就不会再加重了吧?呵,我还有没有命活下去都不知道,好吧,我再不恨他了。

　　我们温存着,他少了霸道,我少了固执,我们只是温柔地亲吻着彼此,唇齿相依,让心与心贴得更近。

　　既然,我跨越了三百年都是因为你,我躲我逃都没用,还是成了你的女人,被你攻城掠地,被你俘了身虏了心,那么,如果还有时间,还能活下去,我就许了你今生又何妨?

　　眼中心中满满的都是他,用力勾住他的脖子,紧紧吻住他,从此献上自己。

　　他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鼻尖抵着我的鼻尖,对视的目光如水般温柔,将我的手摁在自己胸口，“尘儿,我这一生有了你,什么都不求了,够了……”将我托了起来,拥住我,脸庞的胡茬磨蹭着我颈间细滑的肌肤,喃喃着,“让他们争去吧,我,只要你……”

　　明明知道他这话只是一时意气,近似于废话,可还是让我心中一阵痒痒,更加拥紧他,“胤禛,这一辈子我都跟着你……”

　　听到他吸了吸鼻子,我咬咬下唇,想要对他说,我似乎可能大概差不多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柔情,在他耳边轻语,“胤禛,皇上知道了咱们在宫里的那一晚,今早质问了我。”

　　他的手臂一紧,停滞了数秒,问我,“那,你怎么说?”

　　我虽笑着,可心中满是酸楚,“我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辈子都得跟着你,我说我要回雍王府,回家。”

　　“家?”

　　“嗯,有我儿子的地方怎么不是我的家?”

　　“呵,”他也笑,“儿子的老子也在那儿,他可是天天盼着你回来。”握着我的腰部让我注视于他忧虑的黑眸,“皇阿玛,怎么说?”

　　我摇头,“正好十三出了事就给打断了。”

　　“哦,”他沉思一下,又认真地看我,“你不用着急,我一会儿就进宫去,向皇阿玛陈情,求他将你赐给我。”

　　“嗯。”我点头。

　　我知道那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我能否再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的,圣心难测,何况皇上现在还闹心,康熙只要不降罪于他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今早还是无所谓的,可是现在心中却多了留恋,留恋这人世,留恋着他。

　　“呵,大不了,咱们也像太子一样,我带着你走。”他将我的腿放下,待我站稳了,他也站了起来,“走,去看看十三弟。”

　　他向前走,我见他袍角翘了起来,就拉住他,蹲下,给他理了理袍摆,如同一个妻子。

　　刚站起来,却被他拽进了怀里,抬头时就被他吻住,很是急切,牙齿都碰撞在了一起,忙张开嘴让他的舌进到我口中,他的呼吸逐渐加重,搂着我的力道也在加重,让我喘不过气去,开始眩晕,只能抓着他的后衣襟。

　　他放过了我,粗喘着气,握住我的手到他心口处敲了两下,说,“你放心,不会有事,今天晚上你必能在我的府中!”

　　我喘息着,哽咽着,不住地点头,“嗯,嗯……”

　　“哭什么?”他伸手过来给我擦眼泪,见止不住,就是一笑,“今天晚上,你就在爷的床上……”

　　“真是讨厌,”我一只手抹着泪,一手捶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真是……”

　　他揽住我,拍着我的背,“我不会连你都保不了的,别多想,有我呢……”

　　拭干我的眼泪,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走出门去。

　　十三的伤处理好后,我和四爷就得回畅春园复命,我们都有自己的仪卫,所以我们同路不同行。

　　我回到园子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二刻了。

　　皇帝的门前最长见的景象就是跪了好多的人,今天就有一排,都是皇子,缺了三个,其他的都在,四爷已在里面。

　　殿里坐着的是皇帝的女人们,贵人以上亦都在,个个都盯着暖阁的红门。

　　她们都以为自己是切切私语,可人太多了,变得吵闹了。

　　这皇上的老婆多了也不好,有不少我都叫不上称谓。不过没关系,我是正一品,皇上特许可以自称闺尘,皇贵妃以上的我要拜,其他是位高的我颌首,位低的我可以理都不理,而现在这些女人里既没有皇后,也没有皇贵妃。

　　这些人里能有几个是真心关心皇上的呢?盼着他早登极乐的也一定大有人在。

　　我进了红门,见太医们正在给康熙看病。皇上又急火攻心了。

　　康熙的神志还是清楚的,见了我进来,招手让我过去。

　　他的脸色很是苍白,还无力而又急切地问我,“怎么样?”

　　我心中叹息,还要照顾他的情绪,“万岁爷,十三爷的腿都断了,刚刚才接好,您放心吧,十三爷身子骨向来好,养养,会好起来的。”

　　康熙躺回枕上,闭上眼睛。

　　有太医过去,“皇上,臣请御脉。”

　　“滚!”康熙暴喝着腾地坐起来,“朕没病,好得很!”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脸涨红了起来,还指着下面跪着瑟瑟发抖的人,“发配宁古塔,永不得入关……都滚出去……”

　　那些人就都惊慌地跪爬出去,有太监过来把那个倒霉的太医给架了出去。

　　“万岁爷,您要息怒呀!”李德全过去扶住摇晃急喘的康熙,给他抚着前心。

　　我赶紧倒了茶水,交给李德全让他伺候着皇上喝下去压住咳嗽。

　　康熙平复了一番,强自挺了挺身,看向我,“让外面的女人都走,朕好得很,还活着呢。把朕的那些好儿子都请进来,他们都是来问安的。”

　　“是。”我退出门来。

　　到了门外面,站住,康熙的妃子们刷得一下都看向我,那个齐整,对着紫禁城里的诸花儿,我说,“万岁爷有谕,圣恭安好,诸位娘娘请回吧,今日就不见了。”

　　“哟,”我这儿话音还未落,一道女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到底是万岁爷不见咱们,还是有人拦着不让见呢?”

　　这是何意?我在花丛里寻着声音的来源,顺着众人的目光就找到了端坐着的宜妃那里,说话的到不是宜妃,而是她身旁站着的人,贵人打扮,四十多岁的样子,珠光宝气的,这位我认识,是宜妃的亲妹妹,华贵人。她是伺候了康熙三十多年,却不知为何一直没进过位,有一个女儿,是被封了和硕公主的皇六女,嫁到蒙古去了。这就是皇宫的悲哀,以她的身份是要给自己的女儿行礼的。

　　我笑问,“华贵人这是何意?”

　　“哼,咱们可不敢有什么!”她用手理了理头发,扭了扭身,“万岁爷当着大清国的家,这有的人呢,还想当咱万岁爷的家,是主着朝廷主着后宫,怎么着,姓武的早就出了个女皇帝,隔了好几百年,还想再出一个?”

　　这是什么话!

　　说我要谋朝篡位,当皇帝?这个名头我可领不起!

　　想找我麻烦?我今天可是通体不顺!

　　闺尘我若是不发威,你还当我是比卡丘?!

　　厉声道,“请娘娘们跪安这是上谕,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武闺尘,你还想杀我?”那女人就向前走了两步,我还以为她要来打我,我这弱女子可不一定是她对手。可她没走向我,直接就坐到了地上,哭叫起来,“万岁爷啊,您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伺候您快四十年了,您就看着这小蹄子欺负奴婢吗?……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您的奴才,是您养的一条狗啊,都欺负到您头顶来了,您就任凭她胡作非为下去吗……万岁爷她今日敢欺负贵人,明日她就敢欺负妃子,日后她就不敢欺负太后,欺负您吗……万岁爷,您是英明君主,不能受这等小人鼓惑啊……”

　　她这般哭闹,竟然都没人拦她,我看着她的同时还扫了眼宜妃,她竟然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这是……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是要对我下手了吗?他们是想要让我失宠于君前?甚至想要我的命?

　　四十七年的时候我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怎么可能不嫉恨我?我回来后,他们就没有了从前的热烙,而我也不可能帮他们,所以也未亲近。现在,他们又要做大事,怎么可能放过我?

　　难道我武闺尘会任由你们宰割?康熙可以要我的命,那是他够格,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要我的命?!我岂是你们能左右得了的?

　　一不做二不休,我就按宫规处置了你!

　　我心中一狠,上前一步,想对付我,你们也都别想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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