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攻击型的战士，比较擅长的是防守，可是都让人攻进壁垒了，站在我面前举枪挑衅，那我还客气什么？！今天势必要见血了！

　　我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有人比我先喝了一句，“华贵人,你这是做什么?!”

　　我顿住,顺声看去,竟是德妃!

　　她将手中的茶杯一撂,又转向地上的人,圆瞪凤目,“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胡闹的吗?!你也是宫中老人了,又是和硕公主的亲娘,怎么还这么不知尊重,你还要不要脸面?!”

　　又与我对视一眼,“宁夫人通传的是皇上口谕,有何错处?她年纪轻,不好意思惩治你,那是敬重你,别以为她就怕了你!本宫打理六宫事务,绝容不得你这般不懂规矩!”

　　那华贵人张着大嘴,惊讶地看向她。

　　德妃如此这般是既惊了她们,也让我冷静了下来。快速分析了一下,那女人虽是贵人,可是却连着蒙古,她就算闹得捅破天,皇上也是要有所顾忌的,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这么嚣张。而且,她还是宜妃的亲妹妹,宜妃怎么可能让我轻易就杀了她?德妃刚才的话也是对我说的,这华贵人确实不该我惩治,我虽位高可资历浅,光一个宜妃我就未必对付得了,更何况华贵人敢这么闹腾,一定是有了万全准备的。

　　后宫争斗拼的就是家事,背景,势力,实力。而我,都还是欠缺的。华贵人有一句话还是对的,我,也只不过是皇家的奴才而已,不是主子。

　　现在,康熙没有皇后,也没有皇贵妃,惠妃的儿子大阿哥被关了,荣妃又老实巴交,实际主持后宫的就是宜妃和德妃。在这康熙的后宫,只有她们两个能相提并论,也只有她们两个可以一较高低。她处置那女人才是最合适的。

　　自己琢磨着还得盯着她们,听着她们的话。

　　德妃已经转向了宜妃,“妹妹你看,她这不是给万岁爷添堵吗?万岁爷是什么心情?咱们可都看到了,才刚发配了一个人,她再这样,一会儿万岁爷震怒,谁说话可都不好使了!妹妹,你看该如何处置?”

　　有意思,竟然将问题推给了宜妃。姜还是老的辣呀!我也想明白了,在这地方是不能冲动的,这就不是个用得上武力的战场!

　　“呵呵,”宜妃拿着手帕点了一下嘴角,对地上的人笑道,“丽华,还不快起来,成什么样子了?你说说你,再着急万岁爷的龙体,你也不能跟人家孩子一般见识呀?真是为老不尊!”

　　“亏得宁夫人识大体,不跟你计较,”说着话,她就站了起来,去扶自己的妹妹,还看着我,笑问,“是吧?没和她计较吧?”

　　我赶紧微笑着摇头,做出虔诚的样子,“可能也是闺尘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华贵人误会了。”

　　心中叹息,就是看在胤禟的份上,我也不能的。

　　上前几步,就想去扶那女人。德妃既然已经将大事化小了,那我就索性小事化无吧。

　　那女人却不领情,挥开我的手,瞪着我,说着,“可是真能装!你们就纵容她吧!哼!”一扭屁股,她就走了出去。

　　“你们看看,这事闹的,可别见怪,她就这脾气……”宜妃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冲我一笑,也出了门去。

　　各宫的女人也就都往出走。

　　我看着她们的背影一愣神的工夫,德妃已到了我身边,我忙道,“多谢娘娘相助。”

　　她看着我的脸,甚是仔细,目光转成怜惜,低声一叹,又似叮咛,“唉,像啊,就是像才不好,得早做打算才是。”说完,她也转身走出门去。

　　她这一叹不要紧,让我想到了天大的事!心立刻狂跳不行,我该怎么办?她说的是弘昼啊,我的儿子!他那么像我,太容易让人识破了!这可怎么办好?

　　不行,我得找胤滇商量,我儿子的老爹呢?!

　　对了,都在外面跪着,等着召见呢!

　　我快步往外去,到了门口,瞧见那些皇子都还跪在殿外，忙煞住步子，不行，不能慌，要镇定，镇定，刚才闹了那一出，我要是再慌张，肯定让有心人士又给看热闹了，什么都得忍着。

　　深吸了口气，表情还得掌握着，虽不是该带微笑的时候，可也不能太麻木，走过去，站稳了，开口，“皇上传几位爷，快进去吧。”

　　果不出所料，他们站起来之前还都像探照灯一样仔细扫了一眼我的脸，或许从我一现身他们就都在观察我吧？

　　“唉，这都跪了小半晌了，站都站不起来了……”三爷唠叨着，支着腿先站了起来。我退一步，给他让出路来，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向殿内走去。

　　他身后就是四爷，我只略扫了他阴沉的脸一眼，鼻子就酸涩了起来，忙忍住，又退后了一步，低眼盯着脚尖，他的袍摆就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了。

　　接着他们都三三两两地从我身边经过，有人就停了下来，站在我面前，看那袍子，我就知道，是胤禟。听他深吸了口气，叹了一声，抬脚走了。

　　我抬起头，看看，见到的就只是他的背影。想想，从前，他总是站在那里看着我离开，我看他的背影的次数却少之又少，算起来，印象深刻的也只有两三次，那两次啊，竟都是在分手之时。

　　原来爱情是可以结束的，当一个人被爱的时候，可以幸福无比，当爱结束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是我，是我先背叛了那份爱，当初答应了要等他，却还是违背了相伴到永远的誓言，我跟了别人，他对我如此，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看向西边惨白的斜阳，日出东方而后西落，既然终究要落下，究竟为何还要升起？难道说是为了追逐月亮？日与月，男人与女人，总是被相提并论，可是，太阳永远也见不到月亮，却还是追逐了千万年，不知疲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或许有一天，他们相遇到了一处，然后还是要分开，这才知道原来日还是日，月还是月，不会为对方所改变，都还要沿着各自的轨迹走下去，否则，只有毁灭，毁灭自己，毁灭万物。缘深却不同路，终究也只有枉然而已。

　　人之情爱，是否也应该存在经济参考价值这一说？一个女人或许只有与自己适合的男人互生情意，才会有幸福可言吧？梁山伯与祝英台会殉情，是因为他们不适合，若是故事因死亡而终结，是不会被人们流传下来的，天下如此般殉情的男女太多了，没什么稀奇的。可是这故事之所以能够流传，是因为剧情到了最后被按上化蝶那一场，使他们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环境，所以他们可以幸福快乐地在一起，才能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何谓幸福呢？大概就是一种安全感。而女人想要在男人身上寻找的不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找到了，委身于他，才能幸福的过日子。

　　呵，若是从前，没有和四爷在一起，或许，我永远不会这样想吧？

　　又回到殿里，原来守门的宫人似是都被谴离了，只有李德全站在那朱漆红门的旁边，门关得严严的，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我过去，在另一旁站好，同他一样肃立。

　　门内是什么状况，门外看不到，只是可以隐隐听到康熙的训斥声。

　　我听到康熙哀戚地喊了这样一句，“日后朕躬考终，必至将朕置乾清宫内，尔等束甲相争！”

　　康熙是将自己比做了春秋五霸里的齐桓公，史书里记着的，齐桓公晚年，就如当今的情况差不多，五个儿子就争那一个位子，他刚死，儿子们就打起来了，箭都射在了尸体上，也没人管。他的尸体在床上67天没入殓，蛆虫都从窗子爬了出来。

　　哎呀，想想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看看对面儿的李德全，他还是那张扑克牌脸，都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怪不得皇上看得上他，这人是死忠到底的。

　　皇上似乎没了力气，声音小得听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脚跟都站麻了，我扭了扭脚踝，抻了抻胳膊，幸亏不是花盆底，我也穿不惯那玩意儿，很少穿的。那边儿的李德全就轻咳了一小声，示意让我站好了，切，我又不是他管辖下的宫女，他可管不着我！把手指头放眼皮儿下边儿，给他来了个大白眼儿。他瞪我一下，我呲牙一笑，他一皱眉，我一撅嘴，他无奈地摇头，我不亦乐乎。康熙对我真是不错的，许多规矩我都是不用遵守，当然，这些都只能是在他的包容限度之内。

　　就这时候，门咣的一下被人踢开了，怒气冲冲地出来一个人，大步就出了殿去，是老十四。

　　接着康熙的那些儿子也都陆陆续续地往出走。

　　我虽低垂着眼，却还数着人头儿，这个很容易，每个人的衣摆都是不一样的。人都出来了，就是不见四爷，听老十跟他八哥嘀咕着，“到归了老四，别的不说，那小娘们真他娘的漂亮，掐一把都能出水儿，要是爷早先见着了，还不立马要了……”

　　想起今早康熙的话，莫不是真就把小月赐给了四爷？

　　最主要的是，康熙既然今天赐了个女人给他，那我呢？是不是今天又不行了？我以为可以的，我以为今天真的就可以跟着四爷回府了，心一下子又跌落到谷底，原本的一点儿希望又破灭了。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今天又挑明了事，若是打算把我给了四爷，他就不会这样做，难道，真的是要杀了我？可是刚刚见康熙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里却并无杀意呀？他到底会如何处置我呢？还是要留我在身边？也要逼我与四爷分手？可这次我是死也不能的！

　　四爷怎么还不出来？是因为我吗？他若是个男人，眼看着自己的女人水深火热，就是冒着杀头的危险也应该向皇上求的，我盯着那红门心里像熬沸了的油锅一样着急得不行，紧张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候，门一下子开了，咔的一声门响让我不觉一抖，他出来了，我翘首期盼的他终于出来了。我的眼睛紧盯着他，他与我对视一眼，还没等我瞧出他的眼里有什么，他却已经从我的身旁走过，走出大殿了。

　　这是怎么了？我的死期到了吗？就算是死期，你也应该和我打一声招呼呀？还不都是因为你吗？刚刚还信誓旦旦要接我回府，现在怎么就变了？

　　这算什么？就算康熙不杀我，可现在我受了排挤，你为了不受牵连就和我撇清关系了，不要我了？

　　还是说，你要我的身子，我给了你，你要儿子，我给了你，你要我的心，我也给了你，你这只狮子终于玩弄完了猎物，就一口都吞了？你对我失了兴致，就任凭我自生自灭了？

　　盯着那殿门，眼睛都被泪蒙住了，使劲儿揉搓着手里的帕子，心里一阵绞痛。

　　“宁夫人？宁夫人？万岁爷传您呢！”听到李德全的声音，我就快速地低头擦了一下眼泪，回身，往红门里迈进。

　　皇上是坐在炕桌后的，穿着整齐得很，应该是我出去后穿戴起来的，一身明黄将脸上的病容都给掩了。

　　我从门边儿向前走了两步，就跪了下去，等着他的判决。

　　似乎我总是这样等他们爷俩儿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皇上说，“你起来。”

　　我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正盯着折子，就磕下头去，“皇上，闺尘研习佛法日久，深感佛道之精深，想要出家为尼，遁入空门，不再过问俗事。”

　　“呵，还真没想到你武闺尘会有这一请。”

　　“皇上，闺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闺尘请旨出家。您若不同意，闺尘现在就剪了头发！”

　　“哼，你以为你出家就可以无事了吗?你在朕的身边，还可保你性命无虞，恐怕是出了这畅春园，你就在黄泉路上了，还出家，想得美，”皇上翻着折子，“看着你就心烦，给朕滚出去！”

　　“哦。”我站起来，转身要走。

　　“回来。”

　　我又转过来。

　　“拟旨，着将年遐龄之女赐婚于皇四子为亲王恻妃，下月完婚，去吧。”

　　“是。”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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