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春拂兰丛暖,阴移竹影回。流光将入夏,更有牡丹开。

　　暮春时节,好天气啊!

　　一大清早,我进到清溪书屋向康熙报到。

　　“给万岁爷请安。”

　　“唔,起来。”

　　“万岁爷好早,您要是总这么早,做奴才的也都得闻鸡起舞了,个个都能练就一身好本事!”我站起来看向康熙。

　　他正在练大字,他的病刚好了个七七八八,就念叨着,“政治务在精勤,始终不宜有间。”又投入进了繁杂的朝政事务中了。可是在批折子的时候发现手总是轻微的颤抖,所以,他又重新练起了大字,都是用左手在写。他是个对自己要求甚高的人,始终坚守着“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基本原则,决不容许自己有纰漏,他认为字写得不好,直接就能影响了他在人民群众心目中树立的光辉形象,所以练字就成了一项意义深远的大事。

　　以前读童话故事,就羡慕一个个小姑娘都能嫁给王子,都能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可是我咋就这么命苦呢?到了这大清,王子可是真不少,可是人家都忙,哪有那么多的幸福?大清的王子不好当啊,你就看那个太子,我是说小时候的,他的时间表一天都是满的,学这个,学那个,每天一段书必背足一百二十遍,怪不得他后来变成了那样,都是叛逆心理惹的祸啊!

　　他离家出走这都仨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就他那么娇生惯养的一个人,能在外面漂流仨月也算希奇了。

　　康熙道,“过来,看看朕的字比前几天可有了长进?”

　　我过去一看,这字虽还不及从前,却已经有模有样了,康熙的苦功确实得到了成效。

　　我抿嘴一笑,“这字确是好字,可是万岁爷,您的诗向来磅礴大气,今个儿这诗到是雅致得很,深情款款,真是佳作!”

　　我没好意思深说,总不会直接就问,万岁爷,您怎么做起情诗来了?

　　你猜康熙写什么?

　　长相思

　　桃花飞,杏花飞,片片飞花林中随,把酒轻锁眉。

　　槐花落,桂花落,点点落花逐流水,征人归不归。

　　歌千阙,词千阙,天长地久情切切,与君吟留别。

　　诗一行,赋一行,墨染白素泪成霜,那堪秋风凉。

　　长相思,长相忆,相忆相思君知否,情浓两处愁。

　　长相伴,长相守,相守相伴妾所求,恩深水长流。

　　“哈,朕就问字,可没让你评诗!”他笑着撂了笔,转身让人伺候着净了手,又道,“走,你不是说早上散步有益健康吗?陪朕出去走走。”

　　呵,这皇上还真听话!

　　赶紧就跟在了他的后面。

　　出了殿门,沿着前湖,边走边说着话,过了桃花堤,就上了鸢飞鱼跃亭,亭子位于山石之上,将园子的美景尽收眼底。剪剪凉风,绿荫盎然,更有繁花点缀山水,真是景色宜人。

　　皇上坐在圆凳上,已有从人奉上了香茶。

　　皇上挥挥手,让那些人都退到亭外,看来,又是有话要单独对我说了。

　　他指指桌那边的圆凳,“坐。”

　　“是。”我就坐下了。

　　康熙拿着茶杯,吹着,“年遐龄的女儿,你是熟识的吧?”

　　嗯?我不认识啊?我还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那是我儿子的老爹的未来的老婆嘛!

　　“万岁爷,闺尘不识得呀,从来没见过。”

　　“你在和妃那里住了大半年,她身边伺候的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汗!和妃身边就那么几个丫头,我都认识的呀!难道就是她们其中的一个?不会吧!

　　“万岁爷,娘娘身边的人闺尘确都识得,却不知她们的姓氏。”

　　“似是叫秋月的。”

　　秋月……小月!!!不是吧!!!

　　“万岁爷,闺尘识得,是个聪明乖巧的丫头,娘娘调教的人,都是麻利能干的。”

　　康熙看向亭外,“哼,她能调教出什么好人来?”

　　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治着气呢?康熙就把她关在那儿,平时连提都不提她。可我也在他的御案上见过一次那边儿奏报的折子,说的都是和妃的日常起居,连说过的笑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老头儿,怎么和他儿子那么像呢?都喜欢把不服他们的女人关起来,真是父子!

　　不行,我还得求求情,那可是我姐姐,再关就都关老了!

　　“万岁爷,娘娘都关了六七年了,您是宽宏大量的圣明君主,娘娘是小女子,您就宽恕了娘娘吧。”

　　“不行!”他站了起来,手把栏杆,望着远方,“就得关着她!”

　　皇上都起来了,我那儿敢再坐着,就也站了起来,“万岁爷,和妃娘娘……”

　　“不许提她!”康熙拍了一下栏杆,吓得我一缩,就不敢说话了。

　　过了一分钟,康熙转身又回来坐下。

　　“哈哈,这几日,朕的儿子都来求那年家的女子,你说朕应该把她赐给谁呢?”

　　年遐龄曾经四次担任工部侍郎,后又出任湖广巡抚,虽卸任多年,可家底儿还是丰厚的。况且这两年他的两个儿子都成了热门人物,一文一武,光一个年羹尧就在天府之国的四川任巡抚,去年因奉旨剿匪,又立军功,就更是红得发紫了,他本投在四爷门下,可是那人不是个善类,总想跳槽,就更是众帮派拉拢的对象了。

　　更何况小月是个聪慧机灵的丫头,否则不会选派去给和妃,而且长得又漂亮,两个小酒窝,甜美得宛如初恋情人的吻,几年不见,算算,那丫头也该有十九岁了,应该更添成熟与妩媚了。

　　是男人,都想抱得美人归,更何况还牵着个大舅哥,才色双收多美啊!

　　哼,胤禛,你可真是美啊!

　　可是,康熙为什么会询问我呢?这种平衡势力的事一向都是他的专长啊?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问我的意见?看看他的脸色,康熙就是康熙,你永远不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我笑道,“那姑娘长得很是漂亮,就是闺尘见了都喜欢,更何况是男人,爷们看上了也在情理之中。您将那么个美人儿赐给谁,那都是君恩浩荡。您就别让闺尘说了,否则,那得不着的还不得来找闺尘要人?踏破了门槛儿呀,还得出银子修!”

　　“哈哈,你怎么就不怕他们踩破了朕的门槛呢?”康熙笑着,黑漆漆的眼中闪动无限智慧的光,让我这样的普通人心中甚是没底,他开口又道,“确实是美人儿啊,求的人也多!老八,老九,老十四,就是老三,老四也来求过,朕难以决断,这次,你一定得给朕说出个人来,这是旨意。”

　　“是,臣尊旨。臣觉得,觉得……”我犹豫不决,明知道她是该归四爷的,就算我不知道历史,就凭我要为四爷着想,也是要把她送到四爷怀里的,可是又不能直接就说给四爷,这,怎么说呢?唉,他想要女人,我还得给他筹谋。

　　“万岁爷,这选择范围太大了,您能不能再缩小点儿?您赐示一下,给减去两个,就是一个也行啊,您是明君,不能这么为难臣下。”说不出来,我开始耍赖皮,女人嘛,就有这么点儿优势。

　　“不行,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朕有都是时间等。”一招手,“茶。”

　　就有太监过来给他换了新茶,又退了下去。

　　他不喝茶却去看风景,让我在这儿苦想,想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又该如何说呢?

　　过了几分钟,他转过身来,笑问,“怎么样?

　　我说,“皇上,臣在景阳宫住过半年,小月照顾臣甚是仔细,和臣的关系非比寻常,实是亲如姐妹,臣觉得她应该有个好归宿。就像平常百姓家嫁妹子,姐姐也是要给妹妹挑个好人的。现在可是您下旨让臣说的,臣可就实话实说了。”

　　我看看他,他正看着我,微笑着点头。

　　“民间挑女婿总讲究门当户对的,这一点可以不考虑了,爷们的身份是他们年家几辈子都高攀不起的。”我说着话还要瞄着他的脸,就怕说错一句就得倒大霉,“接着就是看两人是否般配,按理来说,十四爷的年纪最相当,可是,万岁爷,十四爷已经有两位侧福晋了,这已符了定制,可是以年家的家事做贝勒庶福晋就低了些,当然,万岁也是可以特赐的,可这规矩还是不要轻易打破得好。”

　　康熙看着我,示意让我接着说,我又道,“八爷,八福晋和闺尘是结拜的姐妹,闺尘本不好说什么,可是闺尘实在不想让妹子嫁到那府里。”八爷是好不容易收了两个小妾,也生出个儿子来,可是那孩子的亲娘都快被八福晋折磨死了,呵,傻瓜才敢进那府里。

　　“九爷,”我咽了一下,“万岁爷,闺尘和九爷是有过往的,曾经有些小儿女的感情,这是事实,当着天下人闺尘也敢这么说,也不怕丢人。可那都过去了,沧海变成了桑田,都平了,早就放下了。闺尘说的都是实话,他那个府里是花园,闺尘的妹妹最好不要进去。”我的心里有点儿酸,稍稍平复一下,“剩下三爷和四爷,”抬头看看康熙,他正探究地看着我,我一笑,“皇上,凭借女人的感觉,闺尘不是很喜欢三爷,所以,非要赐的话还是赐给四爷的好。”

　　“是老四?”他盯着我,像是要盯进我的心,他们父子的黑眸都似无底的深渊,如果对手稍一怯懦,他们就会抓住这瞬间,将对手彻底拽入旋涡里,不得翻身。

　　我怕什么?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还怕你看?无畏地迎了过去。

　　“好,很好,”对着亭外的人就喊,“你们,都退后百步。”

　　又端坐在圆凳上,指指地,“你,跪下。”

　　我麻利地就跪下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武氏闺尘,你重新进宫那天朕曾说过要考察你。对不对?”

　　好象是说过这么一句,就磕头,“是,万岁爷确有此明谕,臣回京百余日,钦命一品宁夫人,处理君上日常事务,不敢有一丝懈怠,还请皇上圣鉴。”

　　“你做事向来小心谨慎,朕是认同的。”

　　“谢皇上评断。”我又磕头。当皇上的说翻脸就翻脸,让我真的很无奈。

　　“可是朕当日也说过不准臣子不忠!”

　　我不忠?我趴在地上,“臣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可昭日月,还请圣上明鉴。”

　　“忠君爱国?哼,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后来查出来的是什么?你女扮男妆!还敢说忠君?天下的人里就你最能欺君!”

　　怎么了?这是就要砍我的脑袋了?他是老年痴呆了吧?

　　“万岁爷,英明的君主应该看向未来,而不是过去!”

　　“你还敢有说辞?好,就看现在!朕问你,你为何去而复返?究竟受谁指使?将你安插在朕身边究竟是何用意?!”

　　“皇上,臣冤枉,臣决不敢做任何威害圣安之事!”

　　“你不敢?什么事你不敢做的?你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再回来,一定是因为什么人!朕品着你,原猜想必还是老九,你原来是处处护着他,可是,现在你变了,你护着的人也变了,是老四对不对?你们是何居心?朕问你,正月十五你和老四在景仁宫里都做了些什么?!”

　　康熙刚才那一大堆原来都是为了试探我,让我自己暴露了出来,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着?豁出去了,当着精明的人就不能说谎话!

　　“皇上,臣做事无可不能对人言,臣回来是为了四爷,臣与四爷做夫妻之事有何错处?!”

　　“你!”皇上指着我,胡子都气白了。

　　“皇上,闺尘是四十二年您亲赐给四爷的,闺尘是四爷的女人,这大清国就没有不知道的!以前闺尘年轻,做了些不着边际的事,可是现在大了,总是要回归的。四爷的心胸犹如蓝天,能够包裹下世间万物,他能够宽恕并且包容闺尘的一切,让闺尘心悦诚服,情根深种,闺尘就是要跟着他!”我抬头看着皇上,有重重磕头,“闺尘只是女子,没有心胸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闺尘只想守着自己的男人过日子。这次回来,也是想求皇上赐个身份,许闺尘能陪在四爷的身边,就算做丫头做仆从闺尘都决无怨言,求皇上圣恩浩荡准了闺尘的请求。”

　　“你,你呀你,朕若是不准呢?”

　　我的身体颤抖着,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我的儿子,还有,还有他,趴在地上眼泪是噼里啪啦往下掉,“万岁爷,您是一代明君,您若是下旨赐死闺尘,也求您开恩准了送回雍王府再死,闺尘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

　　康熙半天无话,我也不敢抬头,就等着他宣判了。我若是想去四爷府里守着我的儿子总是要对康熙有这么一番请求的,只不过现在很突然,我还没有完全的准备,不过没关系了,反正都这样了,只好听天由命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进了亭子。

　　“万岁爷,”是李德全的声音,“大事不好了,十三爷出事了!”

　　“什么?!”康熙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怎么了?!”

　　连我也惊得跪直了身子,看向满头是汗的李德全。

　　“十三爷去古北口练兵,昨晚回京的途中马受了惊,摔了下来,腿摔断了!”

　　“混帐!怎么现在才报?!”康熙一脚踹在李德全腿上。

　　李德全踉跄了几下,又站稳了,“皇上,因为是晚上,抬回来的时候,守城官没给开城门,就又给抬去了农舍,直到今早才抬回了府里。”

　　“谁给他们的胆子?!敢不给朕的老十三开门?!传旨,全部处斩!走,去十三府!”说着就往亭外走,因为急,下台阶的时候险些跌倒,幸亏有李德全搀扶。

　　那我呢?我也是着急十三的,在这儿还不知道得跪到什么时候,不行,我也得跟上。站起来就追了过去。

　　听李德全又报,“万岁爷,昨晚守门的护军今早已经都被处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这是陷害!那些人已经疯狂到这样的地步了吗?竟然对自己的亲兄弟下了这么重的手!

　　康熙摇晃着身体,一手扶头,一字一顿地哀戚道,“这是,要废了朕的十三郎啊……”

　　我就是一阵心酸,闭上眼睛忍了忍泪,听康熙道,“朕不去看十三,不去看,宁夫人,你去问话……”

　　我看着康熙孤寂冷萧的背影,颤声问,“皇上?”

　　他冷声道,“问胤祥,你连马都不会骑了吗?那你还能做什么?就这么问,就这么问!传旨,皇十三子,朕的兵不用他带了,在府里跟着他媳妇养花!无朕旨意不得出府,任何人不得探望!……着皇四子负责监督,去传旨吧。”

　　“是,臣这就去。”我恭身往下退,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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