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人，到了。”
听到了大辉的声音，我睁开眼睛。
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看，见果真就到了前门外西河沿的浙商会馆。
放了帘子。
车也停了下来。
我没有动作，只是坐着。
没一会儿的功夫，有人在车帘外轻问，“大人？”
我出声，“人在吗？”
“在。”
“嗯。”
我示意身旁的云儿，她便往车外走，车帘已经有人给掀开，我亦起身出了车门。
车外站着的是白皓，还有两个年轻人是我不认识的，只扫了一眼，看穿着，应该也是官宦子弟。
云儿过来扶我，我搭着她的手下了车，这一次我是带了她出来做伴儿的，她也十四了，也该找人家了。我这几年嫁出去的女儿还真有三四个了。
我看了一眼前面的会馆戏楼，站定了步子。
白皓近前来，“大人，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
一个过来给我作揖，儒雅中带着一点儿商人的精明，白皓介绍道，“这位是广聚源的少东家，程秀山少掌柜。”
“哦，”我点头，“久仰大名啊，你们浙江的商人在这京城也真做出了名堂。广聚源，更是个中翘楚啊，当真要做到货通天下不成？”
他一笑，“哪里哪里，今日大人能光临会馆，才是敝人以及全体同仁的荣耀。”
我微笑道，“程掌柜客气了，早就听说浙江会馆请来了徽班儿，大噪京城，今早一听说你们请我来，就赶紧处理公事，紧赶慢赶的，可曾错过了好戏？”
他忙道，“没有没有，大人来得正是时候，帽儿戏才刚开场。”
“呵，”忽听那边一人嗤笑一声，“还道是个什么传奇女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寻声一看，是另外的那个人，是个十七八岁俊朗的少年，骨子里就透着文人的恃才傲物，拿着把扇子，一脸没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
我看向身旁的白皓。
白皓有点儿尴尬，“大人，给您介绍，这位是徐杞，今年科考第四名进士。”
“哦？你就是徐杞？”一听这名字就让我想认识这个人了。
他向前一步，“对，我就是。”
我打量他一下，只说了这么一句，“切，也不过如此嘛。”
转头就走，“走，咱们看戏去。”
我往前走了两步，程秀山才跟了上来，“大人，今儿个的压轴折子戏，就等着您亲自来点了，您看……”
我边走边说，“呵，怎么还要我点呢？那么多人也不能可着我一个人来不是？”
他道，“今儿个还就得您来点这一出，您不点谁还有资格点啊？您就不用客气了。”
我也不用再推辞，这戏我不点谁还能点？
我道，“哟，那我就托大一回，都有什么戏名儿啊？一时间我还真想不起来了。”
他道，“要不给您来段儿《对花枪》？”
这时候就听后面那个徐杞喊着，“她怎么这样啊？……哎呦，你干什么？！”
云儿三两步跑回了我身边，回头做了个怪脸儿，娇笑着，“整个儿就是个傻帽儿！”
“云儿，不许胡闹！”我说她一句，回头对程秀山笑道，“这男女打情骂俏的戏，就不看了，不然，别人还不得说我一个女人就会点这些个戏码？”
“哦，”他笑着想了一下，“要不点一出《失空斩》？”
“这个嘛……”
说着话就到了戏楼门口，听堂倌儿喊了一声，“宁夫人到！”
我进了门，一看，喝，人还真多，池座都坐满了。
我往前走，那些人就都站起来给我见礼，今天是官场，请的都是官家，按说各自的家里都能办堂会，可这京剧的老祖宗徽调在这个时侯还是稀奇的，人就都聚到了这儿来看热闹了。京官儿我都记得，脸儿熟的外官儿也不少。当然也有没站起来的，大概是不屑于给我这个女人见礼，有的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马齐就是其中之一。
听见有人说，“嘿，这女人都能当官儿了啊，真是少见呐。”
“万岁爷宠着呗，听说是四爷的逃妾，还跟九爷有过瓜葛。”
“是，有这么回事儿。”
也有人说，“不过，也算是个好官儿了，前几天张伯行那个案子，若不是她主持公道，恐怕就难查明了。换了旁人，谁敢得罪那人去，牵连太广啊……”
“官儿是个好官儿，就是个女的……”
我听着这些褒贬不一的话，接着往前走。
程秀山给我带着路，上了二楼雅座。
我到了桌边儿，没坐，先向旁边那桌的马齐打招呼，“马老也在啊？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可好啊？”
上次废太子的时候，他被皇上免了差事，就一直赋闲在家了，可能是闲得太久了，八爷党都不待见他了。朝堂就是这样，没了权势谁还顾得上你？他的日子不是很好，今天还能并排和我坐，除了他辈分的原因外，也是我事先让白皓安排好的。
当年我让他丢了官儿，他还不得咬牙切齿地恨我？皇上让我拉拢他，我要是登门拜访，一定得给轰出来。就得找个人多的地方，让他不好意思对我下手。
白皓真的挺会办事儿，我让他安排个和马齐碰面的机会，他还真给安排妥了。
马齐脸一偏，“哼，托宁夫人的福，老夫还过得去。怎么着，这戏园子也让女人进了吗？”
这个时侯，戏园子这种地方还只是男人消遣的地方，是严谨女人进入的。
我一笑，坐在了椅子上，“若非好友相请，推脱不掉，我也是有公事要忙的。”
“哼，你有公事……”他的脸更偏向一边儿了。
说好话是不顶用的，他也不一定买我的帐，我也不用他买，请将不如激将！
我转向旁边儿的程秀山，“你刚才说的什么戏名儿来着？”
他马上回道，“哦，大人，您看《失空斩》如何？”
“《失空斩》……”我念叨着，“都说是诸葛孔明用错了人，可这马谡若不是存着私心，他能失了街亭吗？他若依着丞相的嘱咐办了事儿，也就没有空城计这一说了，私心害人啊，”回头笑问马齐，“是不是，马老？”
他一愣，脸腾地就红了。
看他胡子都气歪了，还在那儿硬撑着，我心中就是憋不住的乐。
我又接着说，“马谡是个人才，孔明斩了他呀，也是心疼万分的，不然也不会挥泪了。”
“唉，”我叹息一声，“你说这当官儿，一要才干，二呢，还得主子眷顾着你不是？幸好，咱们万岁爷是圣明君主，宽待着臣子，要不然那些犯了错的，还不都得杀了？”
瞧了一眼马齐，“现在啊，咱万岁爷心情好，有的人呢，还不赶紧认错去？不去的，你说，你是不敢呢？还是没脸呢？”
又回头问程秀山，“今天别唱《失空斩》了，换一出，你再说一出。”
程秀山瞅了瞅我们俩个，笑道，“要不，来段儿《将相和》怎么样？”
“呵，马大人，”我笑着招呼马齐，“将相和，天下平，您说，这出戏怎么样？咱们今天唱哪一出好呢？要不，您点？”
“哼，”他忽地站了起来，“宁夫人，老夫有事先告辞了，改天，必请你听一出《大回朝》！”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大回朝》？那不是封神演义里的故事吗？闻太师要回朝去收拾狐狸精妲己了，就唱了这么一段儿。
可那闻太师就是回了朝，也终究没斗过千年狐狸精不是？
“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笑出了声，大声对程秀山说，“就给我来一段儿《将相和》！”
就听堂倌儿喊了一嗓子，“《将相和》准备开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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