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月,皇上从热河回了京城,当天晚上就在乾清宫赐宴,慰劳留守京城的官员。

　　皇上的兴致很高,连连举杯。我们做臣子的自然都得随着他。这御酒虽都是好酒,不上头,可是几杯下来我还是有了醉意。

　　一个小太监到我身边来,“大人,这是九爷命奴才转交给您的。”

　　是张纸条,我打开一看,上面写道,“去西厢配殿休息,一会儿去找你。”

　　我抬头看向胤禟,他却正在和十阿哥拼酒,并没看我。

　　我又坐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我,才站起来往外走,到了殿门口,见刚才的小太监正等在那儿,“大人,奴才给您带路。”

　　“好,走吧。叫什么名儿呀?”

　　“奴才魏珠。您叫奴才小魏子就行。”

　　我跟着他,到了西厢配殿,他给我打开了一间屋子的门,我进去,随手扔给他一锭银子,他连忙道谢,又给我关好了门。

　　我到桌边,拿起了茶壶一看,水是热的,便倒了一杯,喝下去。走到床边,躺下。

　　朦胧中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进来,我眯着眼睛看过去,因为光线的关系而看不清脸,可是却能分辨出腰上的是黄带子,心道应该是胤禟无疑了,就又闭上了眼睛。

　　感觉他来到了我的身边,却半天没有动静。我便向床里挪了挪,出声说道,“坐呀。”

　　他又站了一会儿,方坐在了我挪出来的地方上,还是没有说话。他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我一手支起身子,一手揽过他的胳膊,就势倒在了他的身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他换了熏香吗?一股特殊的香味,很好闻,不由得让我更加迷醉。

　　脸慢慢地向上蹭去,到了肩颈间,唇便贴在了他的皮肤上,感到他的身子一僵,却还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怎么?今天改了性子了?我就不相信你还坐得住!

　　伸出舌尖,碰了一下他的耳朵,感到他的身子又是一抖。呵呵,嘴角坏心地勾笑。张开嘴,含住了他的耳朵,轻轻地舔弄着,清楚地听到了他的抽气声。嘿嘿,我还有更绝的招数呢!

　　对着他的耳朵徐徐吹了口气,软软地说道,“想要吗?今晚,就都给你……”手摸索着去解他的盘扣,吻从耳边一路滑到了唇上,眼半眯半睁间对上了他的眼。

　　黑漆漆的,有一丝迷乱,有一丝冰寒……这不是胤禟的眼睛!

　　我猛然惊醒,这是四爷!

　　“啊!……”我一声惊叫,放开他,又推了他一把,自己整个人就从他的身上滚落了下来。摔在了地上,也顾不得疼,手拄着地就直往后退,“怎么是你!”

　　苍天啊,大地啊,认错了人不算,还正好撞在了枪口上,我的命啊!

　　“你以为是谁?!”他豁地站起来,向我逼近,我慌忙向后退。即使室内的光线昏暗,他眼中愤怒的火焰还是直烧进我的心房。他居高临下,仿佛一只豹子一样紧紧盯着地上坐着的我,“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武闺尘,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不……我不……”我哆嗦着,语不成句。

　　“还装!这天底下的女人也就你有这本事!你可真是……”他伸手抓住我的衣襟,从地上揪起我,雷霆般怒吼着,“说!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不……不……”我拼命地摇头,眼泪哗啦哗啦地掉。心里焦急地想着,怎么办?怎么办……脑子空白一片,谁来告诉我怎么办?!

　　“不说?!不说是不是!……”他用力一甩,把我甩在了墙边,上前一手掐住我的脖子,提起来,按在墙上,身体紧贴住我,“爷的府里就装不下个你?!你给爷跑了!还当了官儿了!还勾引男人!……爷今天就了结了你,清理门户……该死的女人……”说着,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我一阵憋闷,浑身都热,冒汗,喘不上气,嗓子还发痒,想咳却还在哽咽,难受万分。双手双脚拼了命地捶踢他,腿一弯正好顶在了他的下体,他才松了手。

　　趁着他疼得弯下腰的空挡,我逃离他的身边。我不能再待在这屋子,得出去,得出去,找门,门在哪呢?我急得发慌,四下转圈,终于看到了门,就扑过去。

　　可是不管我怎么拽拉这门就是不开,我回头见他已经直起了腰,又向我走过来,我嘶喊,“别过来……我给你留了休书,我跟你没有关系!……”我还在继续拽门,低头一看,才知道是被插上了,我颤抖着手刚要打开门栓,他就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

　　拦腰将我桎梏在他胸前,“你还敢提休书!你还想休了爷?你是爷入了玉牒,上了族谱的福晋,爷的女人!你就是死了也得葬在爷身边,你想跑?门都没有!”他喘着气,将我挥动的手彻底制住,“马上跟爷回府去,以前的事爷可以既往不咎……”

　　“可是我从来就不想嫁给你……我就是我,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我挣了几下,没有用,一丝绝望拢上了心头,身子无力地软下来,痛哭不已。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他确实是我的丈夫,我的所有人,我是他可以任意处置的一个物件,我不能反抗,否则就是大逆不道,连法律都不可能保护我,根本没有地方说理去。

　　“不想嫁给爷?那你想嫁给谁!那个男人是谁?说!……是老九吧,爷早就看出你们不对劲,你信不信爷现在就去宰了他!”

　　“不!不关他的事,和他没有关系……”我不能让他迁怒到胤禟身上,绝不能!

　　“那是谁?一定就是!平时他就和爷对着干,现在连爷的女人都惦记上了,他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还是,你和他联手要对付爷!”他死死的钳住我的腰,紧紧地攥住我的手,我的背就贴在他的身上,清楚地感受着他的胸腔因愤怒而起伏。

　　我拼命地摇头,“不,不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爷不管他知不知道,爷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你是一定要跟爷回府的,别想再跑!”

　　我要同他回去吗?被他关进笼子里,终生的监禁起来,那么我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我不要!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争取!

　　“四爷,您放过我吧,就我这个样子怎么回您的府去……再说,我是犯了欺君大罪的,难道您不怕我会连累到您吗?……这朝上宫里有多少人见过我……跟您回去了,您打算怎么办呢?皇上那儿怎么办?”

　　他是四爷,是要当皇帝的,一定是个理智大于甚至决胜于感情的人。我的事情太复杂,后果太严重,未来的雍正爷即使不为我想,也要为他自己想吧?事情一旦暴露,就算是伟大的康熙皇帝天恩浩荡,饶恕了我,可是也一定会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四爷,四贝勒,连他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只人家这么一句就够他这样一个一丝不苟的人郁闷上好久了。更何况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听了我的话,身子一阵僵硬,勒在我腹间的手臂又收了收。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可以想象到那脸色绝对很难看。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是停止了,我们两个就维持着这样的一个姿势。周围很安静,都可以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咚……咚……,一下,两下……我数着他的心跳,现在我是没什么主意了,就等着他的判决,反正他说我是他的女人,闯了祸他就有责任,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啊!”我数到快五百的时候,他突然猛地将我的身子旋转过来,面对他,一只手坚定地揽住我的腰,另一只却抚摸上我的脸,用指头抹着沾着的泪水。我辨不出他那复杂的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只听到他说,“你还真是个麻烦……”

　　我确实是个麻烦,可我这个麻烦又是谁给带到这儿来的呢?要不是你把我带到清朝来,要不是你非得娶我,我还用得着在这个鬼地方整天过提心吊胆的日子?想想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还委屈呢,跟谁说去?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我是麻烦,你就是那个制造麻烦的……”

　　“唉……”他一声叹息,用力将我带进了他的怀里,拥住我,紧紧地。手按着我的头,鼻子贴压在他的胸前。他是要憋死我?我用力把头往后仰,又被他按了回去,却总算是把鼻子露了出来,狠狠地吸了两口气,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听到他在我耳边的低喃,“你是爷的,有爷在,谁都别想动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体在颤抖。谁又想动我?现在找我麻烦的人不就是他吗?可是我却明白,这个人的占有欲太强,他已经把我当做了他的所有物,我以后的日子是不会好过了。

　　我也不能总让他这样抱着呀?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得转移他的注意力,“四爷,那以后怎么办呀?”

　　他似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爷回去再想想,你给爷老实点儿,这几天就托病在家待着,有了法子爷会通知你。”说着,越过我去开门,门开了,他迈出一步,又回过头来,“不许再见老九!”

　　切!你说不见就不见呀?趁着还有时间,我也得好好想想对策了。

　　我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算计着如何潜逃的事。生子这大半年对商行的业务已经可以接手了,让我放心不少。那几个孩子的富字号银楼上个月正式开张了,还算不错,有商行垫底应该也不成问题。麻烦的就是府里还剩下三十来个孩子,要是集体大逃亡的话,目标太大,看来应该分批送回余庆去……还有胤禟,胤禟,我最割舍不下的人……

　　正想着,见我那总管进来了,“爷,翰林编修王云锦来访。”

　　“不是告诉过你什么人都可以见,这个人得挡住吗?”云锦中了状元后,我就怕见到他,特别是在公众场合,万一被他认出来,露了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我就一直躲着他。当吏部侍郎的时候,他也曾到我府上来拜访过几次,都被我拒了,他就不曾再来,今天怎么又来了呢?

　　“爷,他是拿了四爷的名贴过来的,说是四爷让他过来拿东西,就过来给您通报一声,您看……”

　　四爷?他是想让云锦来认我?他要干什么?

　　“哦,这样啊,那就请他进……不,还是我去迎他。”

　　我向府门口走去,远远地就见他站在那里,还是那么儒雅俊朗,风度翩翩。

　　我抱拳向他快步走过去,“云锦兄,别来无恙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尘……你……”

　　“哈哈……怎么,两年不见,云锦兄不认得小弟了?小弟可是陈景亭啊!”我笑着拉住他的手,可是鼻子却酸疼得厉害。“走,到我书房去谈。”又回头吩咐总管,“钱总管,去对我家夫人讲,有老朋友到了,让她快点儿来。”

　　到了书房,我的眼泪就下来了,“云锦哥哥……”扑在他怀里。

　　“尘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四爷府上吗?怎么……”他拍着我的背,就像小时候我每次受了委屈一样,“我一进京就去拜访过四爷府,可是四爷总说你在别院养病,我还想着你一向身子骨就强,怎么进了京就能得病呢?原来……好了,有什么委屈就跟哥哥说,别哭……”

　　哗啦!

　　我听到杯子落地的声音,慌忙推开云锦,一看,是晴儿傻傻地站在门口。

　　“云锦师兄,怎么是你?!”

　　“晴儿!”

　　我变泣为笑,“这下好了,人都聚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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