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来到书院门口,如往常一样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门口等我。见了我回来,便上前牵住驴,把我从驴上抱下来。
我冲他一笑,他点点我的鼻子,才看向旁人,问我,“这几位是?”
“这几位是来拜访书院的。哦,是京城来的贵客。”我特意加重了贵客两字,虽然他今年不考恩科,可是过几年一定是要考的,而这几个人可是那最终决策者,希望师兄能给他们留下好印象,特别是那皇帝老儿。
“金老爷,这位是我师兄,书院的首席弟子,请他招待各位可好?小女子要回房一下,一会儿再来见各位,先失陪了。”
见康熙点头,我行了个标准拜礼,转身进了书院,听到身后师兄的声音,“学生王云锦,客人里面请……”
我刚进了闺房门,晴儿便迎了出来,“小姐回来了啊,换的衣服,喝的水都备好了……”
晴儿,我的丫鬟,是个孤女,六岁的时候被外公带回来给我做伴,到现在整整八年了,名为主仆,实是姐妹,也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她在这书院长大,自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放在外面也可搏一才女之名,可是她却总以我的丫头自居,甚至越来越守礼,更加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她说,她的一切都是我所赐予的,要一辈子服侍我,报答我。
“好姐姐,今天前面来了贵客,你不要管我了,你要亲自去照看茶水,否则我不放心。快去快去……”我边说边推开她要服侍我更衣的手。
“是什么客人能让你如此费心?连顾先生来也没见你这样啊?”她笑着问我。
“别问了,反正是十分,百分,万分的重要人物,决不能耽误,快去吧!”说着把她往外推。
“看把你急的,什么重要人物你会看上眼?呵呵,难道,难道是我们闺尘小姐的新郎官儿到了?哈哈……”
“你!你个臭丫头,真是找打!”我作势要打,她笑着跑出了院门。
新郎吗?我在换衣时想到了晴儿用的这个词。如果在平时我绝不会去在意,而且我和云锦是有口头婚约的,可是今日不同!
我永远记得‘他’的话,‘他’说,生生世世也不会放过我!那是一种带着强烈怨愤的声音。是怎样的怨愤能将我生生地从三百年后拉来这里?又是怎样的人能生出这样的怨愤?
本来以为不可能,可宿命又让我遇上了他,不得不让我有一种是因他而来的感叹。是姻缘还是孽缘?他会是我的良人吗?是我的新郎吗?不,他那样清冷的一个人决不是我的良人!况且史书记着野史演着,他杀父弑母,兄弟相残,薄情寡恩……不,即使是宿世的缘分,也要尽我所能地斩断,决不与他纠缠,一切都要消灭在萌芽阶段。
我换上一身水蓝色的汉装,因为还没有及笄,所以还是双环髻。镜子中的自己虽称不上美貌却也清灵十足,闺尘啊,闺尘,你可不能输啊!
我走进芷兰阁,这里有几株极品兰花,最适合春天待客。康熙坐在客位,太子等人依次而坐。而主位与第二位是空的,云锦则坐在第三位上,见我进来,他站起迎我,待我坐在了第二位上他方又坐下。
我坐下后也并不说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放下,方道,“家祖不在,怠慢了各位,请见谅。”咱这江南第一名媛的架势也是要做足的。
“不妨事。”康熙开口,眼中对我的审视更浓。也是,哪个野丫头一下子如我一般端庄都要让人惊讶。而且,很明显的,我在这里的地位也颇高,哪个如王云锦这般的仕子,还是首席的,会甘愿坐在一个小师妹的下首呢?
“恩师不在,各位如果有什么要事,对我师妹说也是一样的,在书院是我师妹主事。”云锦看我的眼神是宠溺与骄傲的。
自从我六岁那年不小心表现了一下管理才能,为书院制定了包括‘学分制’,‘期中,期末考试’等一系列现代高校的规章制度,外公便将书院的大小事情交给我处理,之后更是将整个书院交给了我,他老人家便撒手不管了,跟着几个老朋友出去一逛就是几个月。幸好书院高薪聘请了多名名士教学,否则像他这样不务正业,书院还不亏了?
“啊?这小丫头能主事?”十三诧异问道。脸上的表情很丰富。毕竟年纪轻,还没有他的父兄道行高。
我微微一笑,“各位远道来淮安,可是有事?”
“我们去江宁,路过淮安,久闻天一书院大名,特来拜访,现在看来真是不需此行。”是那人的声音,我进来后便不曾看他,对他的话我也可以不去理会嘛。
“恩师传来口信,再过三五日便可回来,几位若无事不妨多等几日。”
“我们哪有那个时间等他?忙着呢!”接话的是太子。
云锦一阵尴尬,问道,“几位是做什么行业的呢?”
康熙看了一眼那太子,又看看我,笑问,“小姑娘看我们是做什么的呢?”
我端起茶,吹了吹,说了两个字,“官家。”抿了口茶,放下。
“哦?哈哈,这小丫头竟有这眼光!”康熙大笑,他的几个儿子也附和。
我笑道,“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与境域不同,身上所体现的气质也就不同,仕农工商皆可看出,不足为奇。”
“你这个小丫头很不简单啊!”
听到这位帝王对我的评价,我心中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了。以前电视不就演过他出宫遇上了什么美女、才女的就弄到宫里收藏了吗?我可不要作他的妃子,他今年可是整五十岁了,比我爹爹还要大,比我更是大了三百多岁,要是……我是不是想多了?
宾主又闲聊了一会儿,忽见一白衫少年急匆匆跑了进来,是今年刚刚收入的学子,叫赵熊诏的,见我就说,“闺尘,不好了,刚刚传来了江浙学子要联合罢考恩科的事,现在堂上都乱了,你快去看看吧。”
满人入关已五十几年,社会虽已基本稳定,但满汉差别,民族矛盾依旧存在,满人不考科举也能做官,汉人却只能寒窗苦读十数载去考科举。满汉官员的待遇也不同,同一个官职,汉官总要比满官低一级,这也成了每次科举考试以前学子们一定要争论的话题,随着满人统治时间的加长,这个问题所引发的矛盾也就更为严重。
我回头去看那四个人,他们都是满脸的震惊,三个儿子已经站了起来。
十三问他的父亲,“阿玛,怎么办?”
康熙没有说话,沉思着。他到这天一书院来一定也是为了这些江南仕子,为了朝廷选拔人才之事。谁想一进门就碰上了拒考这样的大事,看来也够他消化一会儿的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化解得好则烟消云散,一个不好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动摇国体。
我站起来,“堂上有事,小女子我先去看看,一会儿便回,几位稍侯。”说着便要走。
“呃,等等,小姑娘,可否也带我们过去看看?”康熙开口。
皇上要去,我可不敢拦,“几位来我天一书院本不该被琐事打扰,可是此事关乎国事,正需听取多方意见,不如同去,几位,请。”
我们还没有到学堂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吵闹声。
“学友们,同是大清子民,为何满汉有别?朝廷要是不给个说法,这恩科咱们是说什么都不能考了!”
“对,回家种地去!这官不做也照样有饭吃!”
“不是说,那皇帝南巡要路过淮安吗?不如咱们就坐在那官道上,让他给咱们个说法,否则,他就别想过去!”
“对,那皇帝喜欢游山玩水,咱们就给他来个锦上添花!”
他们还要搞个示威游行?我想着康熙他们被标语缠着的情景,不免心中好笑。回头看了看他们,几个人的脸都要黑成锅底儿了。他们在那紫禁城里大概从未听到过这么强烈的反对声吧?还真够他们喝一壶的。我要是再不制止,里面还不一定又说出什么更好听的来。
我抬脚走进去,看到一百多号的人有站着的,有坐着的,都是满脸的义愤填膺。前面讲台上还站着个人,应该就是带头喊口号的那个了,是王式丹。
他看到我进来,给我让了位子,说道,“闺尘,你来的正好,你是这书院的主事,你怎么看?我们都不想考科举了。”
“哦,好啊,然后呢?”我问他。
“然后?”他一愣,显然不知道我为何这样问。
“你不考科举了,然后准备做什么?”
“……”他没话说。
“我们要回家种地去。”下面有人接话,我看过去,是高源,他家是世代的农民。
“哦,高哥哥,你就这么准备回家种地去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伯母辛辛苦苦十几年了,马上就盼到结果了,你现在说想回去种地了?你如何向她交代?”
“唉!”他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抱住头。
我又扫一周,看过每一个人的脸。
他们都低下头去,身上透着一种悲哀,谁都有自己的辛酸,谁都不容易。
“在坐的,都读了十几年的书,见识一定是比我这小女子强的,这科举考不考的也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如果都决定了要放弃,那闺尘也决不吝啬,我请客,咱们今天到太和楼去好好地吃喝一顿,算是咱们几年的学友告个别,明天就收拾行李各自去吧。”
我停了停,“可是你们辛苦读书是为了什么呢?官者应为民计,难道你们不懂吗?大丈夫生当为国为民,难道你们就因为一点点俸禄,待遇的差别而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机会?”
我又提高了声音,“你们的圣贤之书都学到哪去了?”
我看了一眼康熙他们,对于满汉的差别待遇,我这个21世纪的民主进步人士有话要说,“不论是汉人,满人,蒙人,回人,都生活在华夏这片土地上,都呼吸同样的空气,都是我大清子民,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差别,满汉一家,民族和谐是何等的盛世辉煌,难道你们不想为这样的盛世添砖加瓦吗?为何要局限在狭隘的民族观里呢?”
康熙在沉思,我想他是听进去了。他毕竟是帝王,虽是微服也不好太过,拍一下马屁,对书院,对这些学子更好,“康熙爷是一代圣明英主,刚刚平定了葛尔丹,使大清完全统一,现在正要建设一个国富民强的国家,也正是需要人才之季,必会非常重视这次科举,你们可要想好了,真的要放弃这样机会?”
一时间大堂里静悄悄的,学子们都不说话。
王云锦走到我身边,说道,“各位学友都散了吧,咱们都回去再想想,散了吧,散了吧。”
学子们都散了出去。
我来到康熙面前,“金老爷,让您见笑了,真是怠慢得很。”
“你这个丫头确实不简单。”他看我的眼光怎么那么像是在看一锭金元宝呢?
“这天一书院连一个小丫头都这么不俗,那位潜丘先生到真值得一会了。老四,你留在这里专侯这位先生,等他回来,请去淮安。”又看向我,“小姑娘,我们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让我这四儿子在这里等先生,可好?”
“当然,当然好。”我心里恨得死死的,怎么是他呢?十三不行吗?
“好,那告辞。”康熙说着转身带着太子和十三走了。
皇上走了,到留下了那个人,爱新觉罗?胤禛,未来的雍正爷。多大的人物啊!我宁可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锦哥哥,你招呼着这个人。我要回府里住几天,一会儿就走。”我也不看那人,只对云锦说,然后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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