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只不过是活在幻境之中,一切皆是梦。谁都会做梦,所以不知道哪一天,你也会来到清朝,经历一番如我这般的离奇。
康熙四十二年。春。淮安。
二月的江南,真的草长莺飞。
蓝天,白云,清清亮亮。小路的两边碧波荡漾着连着天的田野。
我手里拿着枝条,一会儿捅捅地,一会儿打打草,有时追追绿蛤蟆,有时点点我前面那头慢吞吞的小毛驴。
没错,就是我。
十年前的那次穿越,让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东北姑娘变成了大清康熙年间的江南名媛。
这世界竟然会变来变去的!我一个23岁的大姑娘,好不容易大学毕了业,考完了公务员,我还在等成绩呢,可怎么就一眨眼变成了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女孩了呢?！
没事我去什么沈阳啊？！当时,我的肠子都悔青了,我长那么大容易吗我？总算是知道了，人这一生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我连场甜蜜的恋情都还没有尝试过，就变小了，还得重新再活一回。
那该死的石像!那该死的雍正!
现在，我是淮安府山阳县县令武柱国之女,小字闺尘。
经过了漫长的十年，我终于又长大了，十三岁了,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幸亏是古代，否则还不得再等十年？我到不是期盼着婚嫁，只不过是强烈盼望着快些长大，年龄与心智不相符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太惹人注目了。
在大清十年,我早以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的爹爹虽是个官,却不在旗籍,是个七品县令,我也不用参选秀女。这样,我便不用见那个雍正了,想想我都高兴,我可要在这风光秀丽的江南过一世太平日子呢!
过了这段田埂,前面就是座小亭子,那是我每日歇脚的地方。娘亲去的早,爹爹也不注重,所以我并没有缠足,每天上山给爹爹与外公取山泉水成了我人生的一大乐趣。
我一边赶了赶我的小毛驴,让它快点走,一边哼着,“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今天的亭子里坐了四个人,我没见过,把小毛驴栓在一旁。
“小妹妹,你的歌挺有意思啊!”
我抬头看去,好一个阳光灿烂的少年啊!江南才子多,美男更多,可多半都带着儒气,而这少年却是十足的英气,真是符合我东北人的审美观。
我微微一笑,“大哥哥过奖了。”
进了亭子,石凳都被他们占了,我便坐在亭子的木栏上。眼睛扫了一下,将他们打量一遍。
最年长的有四十岁左右,当真是气宇宣昂,浑身散发着贵气。第二个人却是个眼高于顶的家伙,仿佛连看我一下都会污了他的眼。另一个,侧身端坐,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却从他那挺拔的背影看出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武姐姐,武姐姐,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我刚坐定,一个孩子就跑进亭子里来。
我摸摸他的头,笑道,“怎么?我才晚了一会儿工夫就等不得了?来,把我昨天教你的默写一遍,我看看,写不出来我可是要罚的。”
小石头是这附近的牧童,才六岁,因为我每天都要在这里坐一下,认识了他,便教他几个字。
“好啊,我这就写,昨天的我早就背好了。”他说着,拉着我的手出了亭子。拿了根树枝在地上边写,边读,“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好,都对了。那我今天再教你一句,‘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殆。'意思是……”
“好一手柳体!”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吓了我一跳,回头看去,原来是那四个人来到了我的身后,说话的是最年长的那个人。他看我的目光多了审视。
“阿玛,这小姑娘的字竟然比儿子的字还要好!”接话的是那阳光少年,“我也练的柳体,飘逸却还不及你,你究竟几岁啊?看这笔力没有十几年是练不出来的呀?”问我时眼里一片赞赏。
这少年的心胸竟如此开阔!要知道,在这个年代让一个大男人亲口说出自己不如女子是多么不容易,更何况我还是个小女孩。可是我却不能说实话,要我怎么告诉他,我从前世到现在都练了三十年了呢?也只好避重就轻了,“大哥哥,你是在问我的年龄吗?可是美女的年龄是不能随便对别人说的。”
一句话引来了这几个男子的一阵大笑。
“小美女,你可太有意思了,哈哈,十三弟……”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笑着拍了拍阳光少年的肩膀。
我心中暗想,就这么一句也能把你们笑成这样?这古人也太缺少娱乐项目了,我不如回去出本笑话书,一定大卖。
“姐姐,等我背完了这几句,我就能进书院读书了吗?”小石头拉着我的手说。
我心中暗叹,在这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像他这样的贫农是很难有机会读书认字的。书院虽不注重等级,可是没钱的又有几个人能来得长久?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书院的学生都是准备考科举的,年龄至少也要大他一倍,所学颇深,就算让他进了他也听不懂啊?可是这孩子很聪明,又好学,培养一下一定会成为栋梁之才,看着他那渴求知识的眼睛,我说,“好啊,只要你不捣乱,也可以到书院来听一听。”
“真的?好啊,好啊,”小石头高兴得乱跳。
“书院?可是天一书院?”
这声音?!我心中一惊。转身看过去,便撞进了那双幽如千年寒潭深处的眸子里。啊,橙色台风警报!这双黑瞳对我而言就是噩梦,日日夜夜追逐着我,让我不得安宁。那轮廓虽还年轻,可是仍与我记忆深处那石像的样子相重迭,二十五六岁,就是他!
“雍正……”我脱口而出,脑中霍地一下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心中反复的问,还是躲避不了吗?
“喂?小美女,我四哥就这么好看,都看呆了?”有人碰了我一下,我迷糊看去,是那阳光少年,他叫那人什么?四哥?我的心更沉。
我回过神,低下头,调整一下心态,心中鼓励自己,那时他只是座石像,现在可是大活人!也许他现在根本就不认识我呢?那我还怕什么?是橙色不错，却非红色，我还是能够抵挡的。
“爷问话,怎么还不回?”又是他的声音。
催什么催?!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人都能进太空了,宇宙不就是那么回子事儿?我还怕你个带我穿越时空的活化石?!本小姐不怕你,还时刻准备着迎接暴风雨的洗礼!
我抬起头,带上笑容,“是啊,正是天一书院,您听说过?”
“那这书院里可有位潜丘先生?我们从京城来,路过淮安正好拜访一下。”那阳光少年,不,如果那人是雍正的话,而他又排行十三,那他岂不就是十三阿哥胤祥?而他又叫那年长的人阿玛,那个人不就是康熙!我的天,不用买票也能瞻仰到遗容?另外一个我还没猜出是谁,不过按年龄看不是太子,就是大阿哥。
我迅速在心中盘算着,这一阵定不能输!小样,想和本姑娘斗,那咱们就各凭本事吧!
“是,但可能要让几位失望了,我家先生去外地讲学,不在家中。”你们这些瘟神还是快走吧,没有人欢迎你们!
“哦,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康熙的眼中闪过失望,可是也只是一瞬,可见这位帝王控制情感的能力是相当强的。
“也许三四天,也许六七天,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过了夏再回也说不准。”我这具身子虽小,可年岁加到一起也有三十多了,再加上最近正在研究兵书,奇谋伐术的都有涉猎,玩点小迂回也不太难。
“哦,这样啊,听说天一书院是大清第一书院,汇聚了众多青年才俊,儒生名士,咱们去见识一下如何?”口气虽是询问,可谁敢质疑。
“阿玛说的是。”三个儿子齐声称是。
“那好,欢迎各位,小女子头前带路。”既然推脱不了,也只好顺水推舟。
我趁着他们去牵马的功夫回头对小石头说,“小石头,记得明天来书院。”
“好姐姐,我明天一定会去的。”小石头乐颠颠地跟我说再见,转身去找他的牛了。
我从亭子的栏杆上解下了我的小毛驴,踩着旁边的石头上了驴背,催动它走了起来。
“哎,你不是说从来不骑驴的吗?”十三笑问。
“呵呵,是啊,平时是不骑的,可是你们骑了马,我也不好走着,怕怠慢了贵客。对了,还没有问贵客姓名,请问贵姓?”
“我家姓金,这位是我阿玛,金老爷,这是我二哥,这是四哥,我在家排行十三。”看来我是猜对了,爱新觉罗氏的汉姓不就是金吗?
“早就听说潜丘先生是一代高士,博晓经史,善考据,通山川州郡沿革之事,所创之天一书院更是荟萃天下英才。怎么,也收女弟子吗?”又是那个人的声音,怎么着,拐着弯儿地想探明我的来历?
“哦,您说的潜丘先生是小女子的外祖父,小女子自幼在书院长大,也在那里读书。”我这世的外祖父名为阎若璩,号潜丘,本太原盐商之后,15岁以商籍补山阳县学生员。研究经史,深有所得。海内名流过淮必来拜访。作有《古文尚书疏证》8卷，使千年来关于《尚书》真伪的争论有了结论。又与江南众名士合办了座书院,一时名流汇萃,也出了不少高官。康熙三十九年更出了状元,声名更广。
“哦,这么说,你就是淮安府山阳县县令武柱国之女?”他又问。
还真是明知顾问,讨厌死了,我真想扭着他的耳朵,对他喊,不要再和我说话了,看见你就不痛快!好好的,你的一个雕像就能把我带到这古代,要是你再发飙还不得把我踢出地球啊!
“是啊。”我没好气地说。
“那你姓武,叫什么?”
废话,我不姓武还跟你姓?还有完没完?好好骑你的马得了。
“不告诉你!”我回了一句。
“你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回话的吗?”他冷声说,眼都瞪起来了。
“哼!”我的眼睛没你冷,瞪不过你,我不搭理你还不行吗?
“你好歹也算是个官家小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还骑着驴满世界的跑,成什么样子?这桶里装的是什么?”他用马鞭敲了敲小毛驴身上我放的水桶。
“要你管?”我喊了回去。这人看着就烦,要么就冷冰冰不说话,要么就问个没完。
“嘿,老四,你怎么惹人家小姑娘了?”那太子回头瞧着他笑。真是奸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活该被废。
“小妹妹,你不告诉四哥,告诉我总行吧?你这桶里装的是什么?”十三笑问。
“这是山泉水,我每天都上山采一些,回去给外公,爹爹泡茶喝。”
“难得你这小丫头年纪这么小还有这样的心思,每天都要走这么远的路?真是一片孝心啊!”康熙似是在夸奖我,又仿佛别具深意。
“儿子受教了。”那三个人到是异口同声,普通人排练上千遍也不会有他们这么整齐的动作和瞬间变化来的恭敬的表情。
回家的路越走越短,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看看旁边那个人,真不知道遇到他之后会发生多少变故。
爱恨情仇皆是缘,谁又能摆脱得了宿命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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