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日头应该升的老高了吧,阳光透过窗棂,一定正调皮地在我脸上圈画出斑驳的图案,这暖意融融早就把我烘醒,我却不愿睁眼,弯起嘴角,惬意地聆听来自这难得的安宁早晨的乐符。晨起的鸟儿在枝头树荫间欢快地婉转歌唱,远处传来唰唰的扫帚声,清爽有力,含着朝露花香的清甜空气淘气地钻进我鼻腔,令人忍不住多嗅上几口,
清脆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我睁开眼睛,一个俏丽小婢探到我头顶,“呀”得叫了一声,“小姐醒啦!”
没等我开口询问,她就已经眉飞色舞地说开了:“帮主让小姐放心,小姐救回来的人都已经妥善安置了,这里绝对安全,不会再有人追来。”
我卸下心底的大石头,欲开口再问,眼前突现一个硕大的药碗:“小姐山中夜行受了风寒,帮主特地交待,这汤药一顿都不能少。奴婢都热了好几回了,就等着小姐醒来能喝上热的。”
我皱着眉头饮尽汤药,把碗递给小婢,不及开口,又被她用话堵回:“小姐此刻是在漕帮位于京城的青龙分堂,帮主外出办事,小姐若是有什么疑问需要的,等晚上就能见到帮主了。”
我对眼前青衣小婢的高效率汇报叹为观止,愣愣地张了张嘴。
“小姐可是还有什么吩咐?”小婢捧着药碗,笑吟吟地问我。
我摇头浅笑,舒心地躺回床上。有一个泱泱大帮的帮主姐夫,谁还用怕伍烈那个莽夫?
当晚姐夫办事归来,我与姐夫细说此番遭遇,但隐去了姑姑和师傅的关系,只说离戈无故掳来姑姑和多多,不知意欲何为。雷厉风行的晋谅漕帮帮主卫祉风将寻找名医、加强守卫、防范伍烈三件事齐头并进,没过两天,消息就陆续传来。
伍烈一行已经乔装入到京城里,却基本按兵不动,只在小规模内查探我的下落。
多多所中之毒就已经查明,不会有性命之虞,但是治疗起来还需费些时日。
我闻言,兴高采烈地就要去探望姑姑和多多,被姐夫一把拦下,说我自己正患着风寒,要是传染给用药多日身体虚弱的姑姑和多多,加重了病情就不好办了。倒不如等我们仨都调理好,再安心叙话。
我听着有理,也就安下心来养病,想着不出几天,三个病号统统痊愈时,终于能亲手把信交给姑姑,听姑姑细说离戈劫人的原因,心底的期盼,便如窗外振翅高飞的鸟儿一般,跃上云端。
可是我的风寒却似乎好得不快,咳嗽的症状总不见停,精神也大不如以往,白天倚在软榻上,时常昏昏沉沉就进入梦乡,那天兴起想给身边小婢显摆一下我引以为傲的保命轻功,竟全无飞檐走壁的气力。服侍我进药的小婢也总皱着眉头说:“小姐的病,看起来还须好好养上一阵子。”
我的小脸缩成一团,颤颤微微接过她递来的汤药,刚煮好的汤药像一碗黑色的熔浆,扑扑地冒着泡,我拧着鼻子一饮而尽,突然觉得那一个又一个刚浮起就破裂的泡泡里,躲藏着无数渴望自由的灵魂。
所以下一次小婢端来汤药的时候,我顿时觉得自己仿佛端坐岩溶地狱城吞噬死魂灵的恶魔撒旦,怎么都喝不进青花瓷碗里深不可测的汤汁。支使小婢帮我外出取物,自己则顶风作案,悄悄把汤药洒进了窗下的花盆。
做贼也有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某一次我熟练的职业性小动作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完,小婢就推门进来了:“帮主说小姐有空的时候,到他书房去一趟。”
我穿上衣服屁颠屁颠地穿过花园厢房,不急通报就推开了姐夫的房门,姐夫当时正在案头写着什么东西,听见有人入内,匆忙停笔,顾不得墨迹未干,就把信笺藏到几本书册下,略现忙乱地回头迎我。
我本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但在无意间瞄上那页信笺时却捕捉到三个字——连辰语。人对自己的名字总是有着特殊的敏锐,所以看不清别的字时,这三个字却是首先映入我眼帘,绝不可能认错。
我心思一动,浅笑道:“姐夫方才可是纸短情长,给姐姐写信呢?”
姐夫抱以回笑:“去封信给你姐姐抱个平安,你走了这么些日子,她总是记挂你。”
我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恐怕顺便道一番相思之苦才是真的吧?”
姐夫脸上一闪而过不自在的神情:“不说这些了,语儿上回说想让辰铄过来一叙,却未曾给我他的住处。”
“姐夫不知道辰铄住在何处?”
姐夫一摊手:“这可是我头一回来轩楚的京城,上一回见到辰铄,还是在邺梁的时候。”
我本欲张口道来,目光触及那页信笺,还是转了念头:“辰铄的住址我放在屋里了,下回再给姐夫如何?”
姐夫点头,我便笑着继续:“姐夫找我是什么事呢?”
原来姐夫怕我闷坏,说这两天国禧日临近,京城的热闹赛过邺梁,夜晚灯市更是热闹非常,提议我上街走走逛逛,乔装改扮一番,伍烈的人马未必会认得出。
此举甚合我意,所以当天晚上,我就在几个身手不错的帮众陪同下,扮作风采翩翩少年郎,轻摇折扇入街巷。
灯市亮如白昼,那一片灯火辉煌绵延不绝,大街两旁,地摊与店铺,都是灯火通明。大街上,这里有孩童正放着烟火、那边的汉子舞起了龙灯、远处的艺人舞动红绸,高楼里传来丝竹浅唱,令人目不暇接,只觉处处新奇,处处精彩,只希望能多生出几双眼睛来,赏遍这繁华夜景。
“公子,那边有人跳红绸舞,可好看了,我们也过去瞧瞧吧。”小婢轻扯我衣袖,向着前方人群聚集处探头探脑。
见我点头,小丫头轻快地走到前头去了,我刚要跟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飘过一抹熟悉的白影,我以为自己眼花,揉眼再看,那一袭白衣却已消失无踪。
我无力地笑了笑,跟上小婢的步伐。
人家早回天凌了,你还瞎想什么?
嫣红的舞衣,火红的绸带,曼妙的腰肢,灵动的身姿,一甩袖红绸翩飞,一旋身红绸流转。轻盈一跃,那红绸随之向两侧斜飞;柔弱一屈,那红绸散做殷红花瓣扑落在地。舞尽红尘伤满地,众人看得连连叫好,那绝美的舞姿中在我看来,却透着一丝刹那绽放后的悲凉。
看罢歌舞,我们随着人流且行且驻,久居京城的小婢在各色小摊前寻寻觅觅了一番,目光一亮,把我带到一个堆着宣纸竹片的摊子前:“这个张灯匠是祖祖辈辈的手艺,纱灯、球灯、方灯、圆灯、跑马灯……没有他做不出的!公子也画上一幅,咱们让张灯匠做一盏灯带回去……”
那小婢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只觉脑袋有如“嗡”得一声,目光呆呆地落在一幅墨迹未干的字画长卷上:
画中有一少年从茶楼的临窗位置立起,探头查看楼下,远处马厩内,有一少女正把一绣纹锦囊挂在一匹青色骏马脖子上,少女目光明媚,眼眸含笑。
第二幅画,瑞雪初融的官衢上,少年与少女相对而立,少年丰神俊秀,面露惊喜,少女发丝轻扬,笑颜如花。身后一黑一青两匹骏马,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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