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声音来自西面角落里一群看来是武将身份的人,此刻虽没有穿盔戴甲,但那一身征战沙场的气质却是布衣长衫掩藏不住的。刚才发牢骚的像是他们中领头的一个,因为此刻他身旁的一位正用着仅能让彼此听清的声音小声提醒:
“莫要忘了王爷的吩咐:此番寻人,切忌张扬。”虽然音量极低,可练过凝心诀的我却听得一字不落。
那汉子身高体壮浓眉大眼,本欲一吐为快,被这句话醍醐灌顶,清醒了不少,握着拳头坐回原处,小声牢骚:“当着这么多人谈论当今圣上,这老头子活腻味了!”
正牢骚着,那汉子又似想起了什么,拍了下额头,有些懊悔地望向身边人:“裘兄弟,老子刚才这么一闹,没打草惊蛇吧?”
刚才出声提点的那位男子三十上下、挽髻束巾,三络墨髯,他扫了一眼偌大的茶楼大堂,捋着胡须轻声低语:“尚在掌控之中,惊了也无妨。”
那张脸……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那状似谋士的男子几眼,再想要抓住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却是徒劳。
这茶楼的二楼有几间雅阁,刚才那谋士状似不经意扫过的就是其中的一间,看着这一桌子持剑带刀的武将,我还真替楼上感觉上呼吸还挺平稳好似并未发觉被人窥视的那位担心。
不过这段插曲很快淹没在了四周重新热闹起来的讨论声中,显然八卦这一项坊间娱乐最伟大的要素是不分时空不分年龄地深深扎根于广大人民群众心中的,此刻被老俞头模棱两可的话挑起了头,那一簇簇埋藏已久的火苗瞬间就沿着奇经八脉窜到了各家的嗓子眼儿,彼此的争论愈演愈烈,饶是我凝心诀再好也听不真切各位的奇思妙想。
只觉越来越无趣,老俞头又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偷偷瞄了刚才闹出动静的那桌子一眼,人家正不动声色地品茶聊天,再瞄向二楼那间雅阁,忽然有些好奇里面那位是怎样一个死到临头还不知的角色来。刚站起,耳边响起姐姐的忠告“万勿惹事穿帮!”,想想自己只会轻功不懂武功……唉,好奇害死猫,八卦害死小金毛啊!
“客官可是要结账了?”茶楼伙计见我起身欲走,又笑呵呵地到我跟前。
伙计那笑成金元宝似的眼睛让我瞬间狠下了心,以壮士断腕的气魄一甩袖子结帐出门,绝了一探江湖八卦的念头。转到后面牵过正等得不耐烦的佐罗,那小子正有些疑惑地扭头看着身边的新邻居:一匹骨骼神骏的青骓宝马。只见本该是玉树凌风的马儿却眼皮耷拉毛色无光,本该是足踏飞燕的四蹄却簌簌发抖,大有一个栽倒就往卧槽马发展的趋势。再接着听见它肚子里跟流水似的“咕噜咕噜”声,绕到身后小心翼翼地撩开马尾巴一看:原来是千里宝马吃坏了东西,正闹肚子呢!
正巧前两天我大雪天里骑着佐罗溜出去撒欢,把佐罗少爷也冻得闹了几天肚子,兜里还剩姐夫给我的小半瓶止泻药,我探着青骓马的嘴巴,和上一把干草塞了进去,马儿大概是拉得有些虚脱,嗅着了味道吧嗒吧嗒地嚼了起来。我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额头,又理过它长长的鬃毛,为它打气:“也是个和我家佐罗一样帅气的小伙子阿,可不能被这点小病就打败了!”边上的佐罗也嘶鸣了一声,脑袋朝着同胞晃悠了两下,像是给它鼓励。
渐渐地,青骓马止住了抖,我高兴之余,又担心马主人身边无药耽误病情,便索性把药瓶子塞进平日里放碎银子的袋子,垂在马笼头上,这样马主人一眼就能看见自家马儿的下巴上挂着个东西,聪明些的打开一看,该能瞧见瓶子上的药名吧。
回姐夫家的路上,从帮了同伴有些屁颠屁颠的佐罗身上,我看到了“助人为快乐之本”那闪烁着普世主义光芒的实用性;而到了家门口,从等在门口秋水的那句“大小姐吩咐以后不准你到处溜达了”,我则读出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所折射出的现实主义残酷性。
于是从回家到晚饭,从前院到卧房,我一路缠在姐姐身边扮演乞怜讨饶的小金毛角色,直到姐夫的脸色比窗外的夜色更加黑了一层的时候,当了老半天电灯泡的我终于识趣地退出了房门。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再一次琢磨起自己考虑了很久,也和姐姐旁敲侧击过好多次的小计划:要是真被姐姐禁了足,老在姐姐姐夫眼皮底下当晃眼的电灯泡,我早晚得被姐夫的冷冽目光扫个千疮百孔;更重要的,是难得出一趟国门,不领略一下这个时空的大好河山,怎么对得起自己这穿越一世?不妨趁着明年初夏前的这小半年,四处看看走走,顺便帮着爹爹拓展一下业务,改天把得立食连锁店也开到晋谅和天凌来,至于北狄……我打了个寒战,茹毛饮血的地方,估计没人懂得欣赏新式糕点。
秋水是不能带的,那丫头虽然叽叽喳喳解闷效果良好,居家旅行服务效果也不错,但是不懂骑马影响速度;佐罗是可以带的,这厮少爷脾气虽大,但绝对见风使舵能屈能伸跟我一个德性,吃穿用度不好最多鼻孔里出出气,转眼看到精彩的花花世界也就忘了;姐姐是不能明禀的,不然她满脸愁容对我说教被姐夫看见,又要以为我欺负他娇妻让我白口难辩;自保是可以胜任的,我引以为傲的逃命轻功可是早就被师傅贴上名为天下一流的权威认证标签了。说起我那不知所踪的王爷师傅,若是能在游历时碰巧撞见,那该更叫人高兴了吧?
思及此,我一个鲤鱼打挺兴奋地从床上弹起,就着昏黄的灯光笔走龙蛇地给姐姐留了封信说自己要到处逛逛,钱不够了就记在漕帮账上,逛够了就溜回爹娘那;又给姐夫留了封,大致是说要是不想语儿我再回来当那超大号电灯泡,他老婆大人让他派人去找的时候,装装样子也就完事了,否则语儿这盏电灯泡回来的时候,保管从15瓦节能灯升级到100瓦白炽灯,照的你亮如白昼!
来不及等到第二天亮如白昼的时候,熹微的晨光里,大地还在沉睡,鸟儿还未开唱,却有一抹白影牵着一匹黑马,从漕帮帮主府上的侧门悄然而出。不知何时飘起的大雪掩盖了一人一马的足迹蹄印,纷扬的雪花里,那两道影子与漫天素白化为一色,只一转瞬,便再不见踪影。
站在城外的松冈上,回望一眼尚未苏醒的商都淞衢,我毫不迟疑地翻身上马。耳边呼啸的风声是我愉快的歌唱,心中燃起的喜悦早就把扑打在脸上的雪片融化。我一手手指天,纵情高喊:“佐罗,就让咱们这次,真正吃香喝辣一回去吧!”,佐罗兴奋地嘶鸣,愈加纵情驰骋,四蹄腾空,飘然欲飞。
这一驰,便驰入了纷繁乱世,硝烟阵阵;
这一飞,便飞进了万丈红尘,波涛滚滚。
轩楚国明瀛二十八年早春,厉兵秣马已久的晋谅十八万大军大举来犯,苦于兵力不足的的轩楚守将不堪一击,二十日内七大边境重镇连续被挑,大有连点成线尽数吞并之势。大军长驱直入,直逼轩楚西境重镇青城,并多座城池告急。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乱世,方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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