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经过多日几尽昼夜未息的赶路后，董弈妍等人终于又一次踏上了耀州土地。看着城门上“沧浪关”三个大字，她原本深埋心底的那些记忆亦随之翻涌而至，一时间不径感慨万千，只道百般滋味在心头。

　　想当初就是在这里雍亦麟“决定”与他们同路查案；

　　在这里第一次见识到宸楼分部那么精妙的机关设计；

　　在这里第一次去赌坊，并收到了墨瑛如此贵重的礼物；

　　在这里第一次亲身经历极其阴险血腥的刺杀，楚辰风还因自己受伤，似乎也正是那时发觉的已对他微微动了心。

　　更听说了冥冥中一直影响着无数人命运的预言……

　　算起来此地真承载了不少的回忆，董弈妍恍惚间甚至觉得一切的一切皆由这而起。不晓得为什么又突然想到句话：“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但也仅仅是从脑里一闪即过罢了。直至多年后的再次重临耀州，她始才了有所悟。

　　兴许世上确实有“宿命”的存在！

　　犹记得前回来时既已是遍地衰荣，仅剩黄风裹挟着沙土横行于空旷街巷，偶能得见行人匆匆而过，可眼下……

　　她简直都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形容，但最为直接的体会既联想至了此处遭受蝗灾的田地，简简单单一个词，

　　荒芜！

　　在如此的天灾人祸下，个体力量着实显得微不足道。而宗教信仰又恰恰是人饱受折磨时最好的精神支柱之一，向来迎难而生！这也就难怪有人打着“五猖神”的旗号作威作福，压榨乡里了。

　　当董弈妍一众包括楚辰风、萧随云、月琛、月雾、雍亦麟以及其手下的二十八骑浩浩荡荡抵达驿站时，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

　　只见到了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家。

　　若细心审视，仍可从他袍子上早已残破至花白不堪的纹路中勉强出那实际是为官服。

　　雍亦麟将官牒拿出，语调中没有丝毫起伏地问道。“你是驿丞？”

　　自进入耀州边境以来，这尚属他首回开口。其表情虽然从容依旧，但旁人却不难感受到周围空气中无形的散发着一股压力。

　　“小的冯仲正是驿丞。”那人既刻回道。也许是很久没怎么喝水了的缘故，他嗓音嘶哑难听，使闻者不由想到了干枯树皮的裂开之声。

　　雍亦麟打量了四周环境半响，忍不住稍稍皱眉道。“驿卒呢？”

　　冯仲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大多皆在参加祭祀，到了目前这状况，您能指望谁仍有心思办正事。不说别的，单留在驿站既已很是难得，但也不过就只剩下小人和七八个不信那劳什子五猖神的了。”

　　其一边办理着手续，一边喋喋不休地唠叨道。“五脏庙都祭不饱了，还祭他奶奶的头五猖神……

　　来来去去的好些大人不是有权有势，来了混混就回京的。既是好不容易盼着个如简大人一样打算干点实事的，可亦有心无力，最终更落得满门抄斩。

　　天不开眼偏让人死也只能认命……耀州注定完了……人老啦，天天就准备着进棺材，话自然多了些，但还是想再奉劝星大人一句，

　　你们尽早离开吧，年纪轻轻的没必要把命送在这。”

　　冯仲将公文递给雍亦麟，无奈地叹道。“像我们是因无处可去才不得已得干等死，如有本事早都走了。你们竟还自己往炕里跳。”

　　雍亦麟明显既对其的一番话置若罔闻，他不以为意道。“你和留下的几个人想必是恨极了那群神棍。”

　　冯仲顿时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哑然笑道。“恨是恨，可当得了饭吃吗……”

　　“这便够了，去把其余的驿卒全召集来，今日就给你们个机会一出恶气。”雍亦麟干脆地打断他，说话间嘴角不经意的勾起了一丝冷笑。

　　冯仲本想再多讲些什么，可看着他那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锋芒毕露，叫人片刻不敢直视的表情，一时只觉得森森寒意直浸肤入骨。愣了愣终是急急忙忙地去了。

　　其走后，雍亦麟望了望天色，对董弈妍等人征询道。“尽量在一个半时辰内解决，然后再休息可好？”

　　萧随云侧头白了他一眼，拿腔拿调道。“不都已经打定主意了吗，还问！况且你是大人自然说了算。”

　　雍亦麟与往常无二，佯作完全没听出其话语中的讽刺，只是欲言又止地看向董弈妍。

　　“让她去练练胆子也好，反正相似的亦见过不少了，没什么可担心的。”楚辰风突然冒出了句，脸上竟莫名其妙的满是不怀好意地笑容。

　　雍亦麟沉思少顷依旧无法放心，他柔声道。“弈妍很想去吗？”

　　自当天事情挑明后的第二日起，众人便极有默契地对过往绝口不提。除了董弈妍仍是不怎么搭理楚辰风，萧随云时不时挑衅下雍亦麟外，表面看来似乎就全然与以前相同。

　　但究竟心中是否释怀，恐怕便也唯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董弈妍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我对这些民俗类东西还算蛮感兴趣的，不过若去的话会添麻烦吗？”

　　雍亦麟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对手下人吩咐了几句。她依稀听到好像说了一些草药的名字……

　　很快，

　　冯仲就带着七八个驿卒回来了，他们皆是却全没半点激动之情，反而目光呆滞，满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明显都不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能有什么回天之力。

　　见他们到齐，留下了剩余的人打扫驿站后，董弈妍一众便向五猖庙进发。

　　走至目的地，

　　雍亦麟也不作声既径自带着一行人直接登上了祭坛。

　　庙内的巫婆神棍与众喽啰们向来无法无天惯了，几时曾见胆敢在这种地方撒野的。立马就冲了过来试图将其阻拦，可还没靠近居然全部奇迹般的飞跌了出去。

　　简直是犹如神助似的，全场不由霎时间鸦雀无声。

　　当然，

　　这自非什么神灵附体，只不过因为雍亦麟三人出手太快，别说些寻常百姓，纵使眼力稍差点的武林高手都未必能看得清其动作。

　　直至他们把缚在柱子上等待着死亡降临的倒霉鬼一一松开后，那群神棍才终于反应过劲。当即便有几十个人举着家伙如狼似虎地再次扑了上来。

　　原本刚刚对这位新大人升起了些许信心的冯仲等人一见如此架势，瞬间又泄了气，一个个颤颤巍巍地躲到了旁边。

　　反观雍亦麟三人仍是稳如泰山，他们满不在乎地相视一笑。也不见如何动作，

　　可弹指间，

　　适才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神棍们已尽数倒在了地上，是处哀嚎一片。但在惨叫的同时居然还能破口大骂外加诅咒威胁。

　　看见此情此景，旁观的百姓亦逐渐开始骚乱起来，大有将几人生吞活剥的势头。最难以想象的是，其中竟还包括了些许个被救下来的“祭品”！只是慑于他们的“神力”倒也不太敢轻举妄动。

　　由此可见封建迷信侵害人思想之严重，已腐蚀到了如斯地步。

　　与之相反的，驿卒们眼看其大发神威，便又来了精神。直觉今日成功有望，崇拜之情油然而生。不知从哪里找了把椅子，恭恭敬敬地送了过来。

　　雍亦麟毫不推辞，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到了祭坛上。

　　但见他神色从容淡定，唇角微微含笑，五官更精致俊美得纵然顶级画师怕也难以捕捉到一星半点的神韵。何况坐在这种地方，即便是抛去其自身与生俱来的天潢贵胄之气，亦给人了种极为高高在上的感觉。

　　看者不免都有些失神，简直觉得眼前之人周身已泛上了一层金光，犹如天神降临一般……

　　“对百姓们大声喊出五猖神根本就不存在，皆是你们为骗取钱财而妖言惑众的。”雍亦麟盯着神棍们一字一顿道。他声音虽并不高，却句句清晰，响彻全场。

　　“你个黄毛小儿胆敢亵渎污蔑五猖神，还加害他们老人家派来的使者，定会遭到报应，不得好死……”其中一人张狂狞笑道，倒还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气势。

　　“本大人随时恭候。”雍亦麟淡淡一笑，声音依然柔和得好似春风拂面，就像根本是在听民意、谈家常。

　　不过前提必须要忽略他眼底的一抹阴霾。

　　“好久未干类似的活了，也不晓得技术下降了没，早知急得跟投胎一样我肯定提前买把刀，附近都没顺手的东西。”萧随云在一旁自顾自地嘀咕道，眼睛不住地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用这个。”

　　雍亦麟握住剑柄的手猛一用力，剑身便脱鞘而出，化作一道白光飞速地疾驰过去。

　　萧随云仍旧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可他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胳膊，就把其稳稳抓入了手里。紧接着屈指在上面一弹，顿听一声龙吟传出，居然将周围的喧闹给全部盖住，场地又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目光不约而同地都集中到了此处。

　　可当事人却似浑然不知一般，只是用真气束音成线对雍亦麟道。“你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不过真的够大方。如此宝剑也舍得被用来切臭肉片。”

　　雍亦麟不以为然地笑道。“萧兄客气了，再好得剑若不用，也顶多是废铁一块罢了。”

　　萧随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声喃喃道。“说谢你了吗，自我感觉还挺好。”

　　边说着便掠到了神棍们面前，他斜眼睨着其片刻，忽然满脸顿悟之色道。“一路走来看到的皆为几尽衣不蔽体的人，我还正奇怪衣服都跑哪了呢，原来径被你们这群狗穿了，世道委实是乱得不象话。”

　　“你不得好死，啊……”

　　一人猛地张口便骂，但话没说完就被惨叫声所代替，躺在地上不停地打起滚来。

　　萧随云晃着块巴掌大的肉片，摇头苦笑道。“怎么又‘不得好死’，拜托能不能换一句。语言如此贫乏……还‘不得好死’，我看你是笨死倒差不多！改天重学几句去。”

　　其手里拿的那片肉赫然既是从此人身上削下来的！

　　他竟又举起来仔细看了看。因为切的极薄，在太阳的照射下还闪着点点光芒。可观看百姓们此时自然是绝体会不到阳光的温暖抑或有什么美感的。

　　随即转过身对楚辰风讪笑道。“下降得应该也算少吧，只是比以前稍稍厚了一丁点。”

　　楚辰风嘴角逸出了一丝有趣的笑意，漫不经心道。“无妨，那么多人够你练得恢复手感了。”

　　萧随云挑了下眉，欣然点头称是，便又转向了那群神棍。

　　他用剑指了指看似主谋的几个，笑嘻嘻道。“知道凌迟不？就是这样的。不过我比较善良，所以只赏你们每人五十刀而已，放心，不用紧张。”

　　得意地扬下巴朝还在打滚的那人努了努，轻笑道。“看见没，连血都没流，除了红通通的一块什么事也没有，所以你们铁定伤不至死，可是……

　　吓死的另当别论！”

　　“剑才对！”楚辰风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萧随云怔了下，干笑道。“别拆台行不行，完全是在破坏我的威严，再者以往用刀习惯了嘛……剑就剑吧，五十剑……”

　　其和楚辰风讲的话题虽残忍之至，但语调和表情竟还是一副开玩笑的样子。若非刚才的那一剑，恐怕没几人认为他们打算玩真的。可现在，

　　看了二者的笑容，众人只觉一股凉意直从脚底冲到了脑顶，暗忖纵是地狱修罗估计也不过如此了！

　　萧随云继而接着朝神棍们道。“还有，叫得嗓门太大，导致我耳朵被吵疼者加三剑。想逃者加五剑……”

　　突然又一声惨叫打断了其的话语，

　　原来是萧随云踢了某人一脚，他没好气道。“少在这给老子装模作样的，以为扮晕有用不成，一样加五剑。”

　　规矩说罢，雍亦麟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今日便让大家亲眼目睹那五猖神是如何显灵，拯救其在人间的使者。”

　　尚未说完，

　　已有许多人不顾死活地如疯了一般向门外逃去，可眨眼工夫居然又跌回了原位，要是不算惨叫声，简直就像从没离开过。

　　只见楚辰风不知何时靠在了大门边上，他一手优哉游哉地摆弄着个非常普通的菱形飞镖，悠然道。“前几个我还有兴趣扔一下。再来的，暗器招呼，至于会打到哪，概不负责。而且数量有限，用完了的话……如若那时谁仍想走，

　　可以，

　　不过是横着出去！你们自己掂量着。”

　　他和雍亦麟相顾笑了笑，转而不屑道。“最好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在这看五猖神显灵，毕竟此机会可属万年不遇的福分，你们应当珍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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