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谢如湄看着连璧将信将疑的神色,眉眼的笑意愈发有了疯魔之色,“这便是事实!由不得你不信!”
“自从你母亲入宫,后宫女子再无人怀孕,即便是寥寥的几位皇子皇女也莫名夭折,包括我的孩子。”谢如湄看向眼前那无二的容颜,眼眸中的狠意益盛,“我本从未怀疑过你母亲,她清高独立的模样实在是装得太好,谁能想到那傲然如雪的皮囊下竟是那样一颗乌黑流毒的心!”
“但那一日,我无意发现她竟在偷偷祭拜蛊神,她是苗疆的养蛊师!”谢如湄猛地扑向有些愣然的连璧,死死抓着连璧的衣襟,恨恨道:“是你母亲对阖宫下了蛊,是你母亲让我们无法怀上龙嗣,是你母亲害死了我的孩子!而你,则是你母亲用蛊虫造出来的孽种!”
孽种?连璧被这个字眼击得脑中一片空白,自己不会生病,不会中毒,异于常人的她,难道真是怪物么?
“你以为独孤裕是疯子么?放着阖家荣华不要,偏偏投靠大秦?我告诉你,那是因为陛下知道了独孤氏的肮脏血脉,暗中派人将他秘密斩杀了!而杀他的人,正是我的哥哥!”谢如湄笑得几欲癫狂,“而我,则杀了那个妖姬。如今轮到你来覆灭我谢氏,真真是报应不爽!”
“闭嘴!”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将谢如湄推到在地,“不许你污蔑姐姐!”
连璧偏过头一看,却见是多时不见的冯袖,她此刻如护雏的母鸡,将连璧置于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到在地的谢如湄,目光冷中含着杀意:“谢如湄,你若再对淑妃姐姐口出不敬,我定将你扼死在此处!”
谢如湄被冯袖言语中的悍然惊得一滞,还不等仔细辨认眼前为何人时,冯袖便将连璧拽了出去。
“勿要听她胡言!”冯袖高高的颧骨上,乌沉沉的眼眸此刻甚是明亮,“淑妃姐姐从未做过对不住旁人的事!她们无子失宠,皆是因为她们自身的罪孽,与淑妃姐姐无关。淑妃姐姐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也是最爱你的,你……”
连璧讶然地看着眼前的冯袖,看着她没有半分混乱的神情,不禁打断她的疾声辩解:“袖……袖姨,您、您没有疯?您、您一直是装疯不成?”
冯袖被连璧的话一怔,“我、我……”
“究竟是怎么回事?”连璧见状,急急地攥住冯袖的双臂,“谢氏说,说、说……”连璧迟疑良久,却始终吐不出“母亲”这个词,“说她是苗疆的养蛊师,可是真的?”
冯袖垂眸默然良久,才偏过头去低声道:“独孤一族,确是苗疆所出。可苗疆人虽善养蛊,却从不轻易害人。姐姐有蛊虫不假,可、可从未害过旁人的……那些妃嫔无法怀孕,只不过是因为、因为……”冯袖深吸了口气,“陛下在迎娶姐姐时,曾许下过‘永生不负’的誓约。故而,除独孤氏女子外,皆无法受孕。”
连璧听闻,却仿佛并不在意那个神秘的誓约,而是脑中猛地闪过一道霹雳,“你的意思是,能怀上龙嗣的,唯有独孤家的女子?”
冯袖点点头,“姐姐并没有姊妹,唯有的兄长膝下也无子嗣,所以你是唯一的皇嗣……”
“不,袖姨你不知,如今,我并不是唯一的。”连璧似悲似喜地摇摇头,看向面色惊疑的冯袖,苦笑长叹:“只是不知,这辈分应当如何称呼了。”
“小连,你回来了?”芷兰放下手中的绣活,看向背光朝自己走来的连璧,脸上露出闲适安然的笑意:“怎么样,那谢氏在冷宫中可还安分?”
“嗯。”连璧闷声应着,僵硬地嘴角扯出一个虚无的笑意,“绣什么呢?当心伤了眼,这等活计吩咐旁人做就好了。”
芷兰笑着垂下头摸着日益隆起的腹部,“当然是给他准备的,交给旁人我可不放心。”
连璧看着绣篮中的那些尚未成型的小衣裤,鼻端渐渐酸涩,微微偏头用不相干的话语掩饰着:“你的绣工倒一直都是最好的。”
“这是自然,”芷兰脸上露出些许骄傲,“我可不像你,纸笔上行云流水的,到了这针线却寸步难行。你可还记得,你在我衣服上绣得那只蝴蝶吗?旁人看了,都说活像是在背上趴了只蜘蛛……”
在幼时无忧的追忆中,连璧陡然落下泪来,俯下身紧紧靠着芷兰的肩头,因抑制着哭声而浑身颤抖不已。
连璧此番异常,却将芷兰唬得一跳,“怎么了?可是福海支使你做事,给你气受了……”
连璧偎着芷兰,连连摇头,“我没事,只是想到这深宫中,如今就只剩下你我,突然感到伤感罢了。”
芷兰释然地拍着她的背,轻声笑着劝道:“太医都道孕期妇人情绪不定,如今你怎么比我还悲春伤秋,怪让人笑话的。”
连璧压了压心底翻涌的情绪,将涌上咽喉的话语,重新咽下,或许不让她知道那些所谓的真相,对她对孩子更好。
她抬起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意,勉强笑道:“怕是最近累着了。陛下时睡时醒上不得朝堂,少不得我这个传话的,来往于前后朝,倒真是挺累的。”
“也就你有能耐,能镇住那群朝臣。”芷兰掩嘴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话说回来,这外头烽火连天的,也不知何事才是个头。听宫人说,西越军队此时离邺京不足百里外,随时有城破的危险。若是真攻来,我倒是生死无畏,只是担心这孩子……”说着,芷兰的目光仿若无意地瞟了瞟连璧,露出满脸的戚戚之色。
连璧宽慰般的握住芷兰的手,“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动你和孩子半分的。”
芷兰不由得朝连璧倾了倾,怯怯道:“你这般笃定坚信,可他们纵是能放过我,又如何能容下我腹中的孩儿?”
“你无须忧虑,他不是滥杀之人。”连璧的目光渐渐移向屋外凋敝的草木,却又像是落在了更远处,飘渺而虚无,“他只是来取回他应当的东西,仅此而已。”
芷兰若有所思的视线凝在连璧的面容上,半晌嘴角才微微滑落一丝喟然,“有你这般说,我便安心了。”
大晟疲于南北两线作战,兵力消耗殆尽,加之西越军队攻势甚猛,不日就兵临邺京城下。
邺京城中众人皆闭门不出,而一些见风使舵的高门士族,更是早早便与西越暗通款曲,令第一道城门不足半日便被攻破。
随着数道城门尽数被西越拿下,气势如虹的大军直逼禁宫。虽有十万禁卫军的抵抗,但终是螳臂当车,无法力挽颓势。而天子犹在昭阳殿中昏迷不醒,宫人皆是惶惶不安,不少趁乱逃离出宫。连福海都脸色煞白,整日徘徊在御榻前,怀中揣着剪子,做好了随主而去的准备。
阖宫中,唯有连璧与芷兰作息如常。连璧面上沉静,可心中仍是不禁为祁珣担心。虽然心知,这千里战场他都无碍地闯了过来,这区区邺京自然难不住他,但若是个流矢暗箭……
就在连璧在房中踱步,竭力令自己的心静下来,卫峥突然从天而降,直接开口:“可需我去打探殿下消息?”
连璧一窘,自认为情绪掩藏得很好,却不料竟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不禁尴尬地支吾道:“你若方便,方便的话,能帮上他些许的话,自然是好的……”
卫峥的眼梢罕见地微微弯起,透着着丝丝暖意:“我自会将殿下无恙带来,你放心。”
“我才没有……”不等连璧口是心非的辩解落下,卫峥就如旋风般飞身出门,连璧忙忙追上几步叮嘱:“你也当心啊。”
却见卫峥的踪影早已难以寻觅,连璧正欲返身合上屋门,却见芷兰带着几个宫婢转过院门,朝她迤逦而来。
这几日,为了方便照顾,连璧便将芷兰安排在自己的住处附近,平日里常来走动,故而眼下见着她也不甚奇怪。
“刚刚我嘴馋让御膳房做了些点心送来,却不料竟有这许多,怕是宫中人除了我之外,无人再有这般好胃口了。”芷兰与连璧一道进屋,待宫婢将几碟点心摆好,便如往常一般无声退下。
“你尝尝这道黄金酥,倒是跟以前在勤文院时,徐嬷嬷做得相差无几呢。”芷兰笑意涟涟地将一小块酥饼递至连璧面前,连璧推却不得也只好笑着咽下。
芷兰笑意愈深,“你可还记得,咱们一同在勤文院时,常有人说咱们像姐妹。”
连璧胸口一窒,面上却犹笑着,“是啊,你明明比我大,却总被人认作是我妹妹。”
“谁让你自小就一副老成的模样,好像事事都不在你眼中似的。”芷兰掩嘴轻笑着,“可是,我当时却是挺欢喜的,觉得能有你这样的姐姐站于身前,却是心底安心不少。”
连璧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犹疑了半晌,才抬眼看向芷兰,定定道:“芷兰其实,你真是我的姐……”
“小连,从小到大你将我护在身后,帮了我无数次,也就不差这一次了吧。”芷兰嘴角的笑意愈渐浓烈,染上些许狠心的决绝。
“芷兰你……”连璧的话还未说完,便无力地昏倒在桌案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祁珣是西越人的事情么?”芷兰朝已不省人事的连璧探身,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小连,你说,在他心中,到底是皇位重要,还是你重要?不过不用急,你马上就能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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