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雪山求医(6)
倘若现在就要在这个时空灰飞烟灭,那我最舍不得的是你怀中的温柔,还是你灼灼蕴水的星眸?
我是舍不得,眼前这张惊恐绝望到极致的脸,依旧苍白俊美,却比身下的血池还让我害怕。
背后灼热的感觉越来越盛,像一张大网一样扑向我,准备吞噬我。
城风的袖子拂在我脸颊上,传来淡淡的梅香,鎏边的金丝暗纹惹的脸有些痒,他的腰带垂下来,在我拳上乱打。
我紧紧捏着腰间的祥云玉佩,它依旧雪白,像城风此刻的面色。
我忽然想,若是我融进岩浆,这块玉自是保不住了,那我还这么捏着它作甚?仿佛脆弱的皮肉,能隔开那毁天灭地的灼热?
离血池越来越近,不知是不是幻觉,我甚至闻见了衣料烧焦的臭味。
我看到岸上惊恐焦急的目光。真遗憾,上官白和无剑待我这么好,我都来不及跟他们说声再见,说几句遗言。
可是看到面前咫尺的熟悉的脸,我的心像被一团火焰炙烤的抽`搐,烧流了拧作黑漆漆的一团,只剩下痛苦在苟延残喘。
城风啊,你为什么要跳下来!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怕身下融化万物的流火,我只怕看着你伤心难过,倘若你这么不珍惜自己,我这趟雪山之行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
我焦急,我想哭,我惶恐的想闭上眼,却又不敢。我也知道什么叫执子之手,死生两忘,我也记得自己说过,生死在一起不离不弃。
可是我不知道,做起来竟这么难。
我听见自己几近嘶哑的吼声,绝望的嗓音能淋出血来。
不要……城风……不要救我……只要你好,就让我食言一回好么,好么?
不要……不要跳!
腰间一轻,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揽住,玄色锦袍垂下轻轻铺在我身上,下一刻,熟悉的呼气声便响在我耳边。
“玉儿,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分开,即便生死。”
那张脸逐渐换上温和,嘴角的笑如朗月清风铺满我的眼。他的笑很轻很轻,如释重负般,仿佛卸下了世间所有的枷锁。这张脸依旧极美,眉峰清毅如寒剑,鼻梁高挺细腻,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漫天闲飘的黑发划过他额间,细碎如丝。
然而最美的还是那双漆黑如夜的眼。
他贪婪的望着我,眼底深深的情意款款而动,霎时将他的双眸点的灿若星河。
此刻,我想就算是做他眼中一颗渺小的星子都是幸福的,何况这一潭温柔都被我奢侈的拥有。
我从未感到过如此幸福,知足,无憾。我伸出手紧紧拥著他,我们像比肩而飞的南燕,笑意抚平了恐惧的心。
就这样吧我想,就这样离开也未尝不好,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最来不及准备的时候。
“阿海——”
忽然听见上官白一声大吼,我猛地回过神来,接着只觉得背上一痛,同时听见城风一声闷哼,便有一股强大的向上的力将我们向上送去。
城风紧皱着眉,一手揽着我一手捂着胸口,我还未反应过来,人便“哗”的一声,落在了对岸!
落地时胳膊摔在生硬的地上,撞得生疼,我“嘶”的抽口气,回头看去,城风却被我压在身下,整个人狠狠地撞在地上。
他面色苍白,青白的薄唇紧抿,极是痛苦的躺在地上,一手还死死抱着我。
我大惊,忙剥开他的外衣,果然看见将将恢复的伤口又渗出一片殷红!
“城风!”我惊恐的张大眼,手足无措,“城风你怎样!啊?”
上官白与无剑也跪在旁侧,一脸焦急。
“玉儿,你没事吧?”上官白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闻言无剑也抬头看我,冷淡漠然的眸子写满担忧。
“我能有什么事!你快看看城风,城风他怎样了?!”我红着眼大吼着,顾不得他二人眸中的酸涩。
“玉儿……我没事。”城风虚弱的声音传来。
我低头,蓦地眼角一热,一颗豆大的泪珠便断了线般掉下去。
“你吓死我了!”我趴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抽噎着在他耳边喃喃,“城风,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没事……傻瓜,我方才才说过,即便生死,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他修长的指尖揉进我发里,细微的温暖让我安心不少。
我坐起来,拭了拭眼角,他虚弱的脸就像未着色的画纸般苍白,让我一阵心疼。
“对了,刚才……”城风看向上官白。
上官白叹了口气,神色沉重:“阿海他……”
我这才来得及想其他的,脑海里兀的想起方才上官白一声惊喊。
想明白怎么回事,我大惊失色,“唰”的抬头:“阿海他怎么了?”
上官白目光沉沉的:“阿海他,为了救你和城风,用掌力将你们送上来,自己却……”
我怔楞住,不可置信的瘫软在地上,面色越加难看。
阿海,死了?
我猛地跳起来冲向崖边,来不及阻挡的上官白只扯住我一片衣带。
血池里依旧“咕咚咚”沸腾着炙热的流火,热气迎面而来。哪里还有什么阿海,其他的几个暗卫也早已无影无踪。
空中还架着半截折断的木桥,在参差的断口挂着一片黑布,是阿海的衣服。
我脑袋里一片白,方才还被我打趣的羞怒的阿海,没了。
“阿海!”
我趴在岸边,对着满池流火嘶喊,好几条鲜活的人命,竟然消失的连一丝痕迹都不留!
“阿海!”
“玉儿……”上官白走来蹲在我旁边,“不要这样,他已经死了。”
“他是为我死的,”我抬头,茫然的看着他,“他们都是为我死的。”
“倾人……”无剑握着剑立在岸边,望一眼池底,无一丝表情。
“你说的对上官白,”我惨笑,“我就是自私,我舍不得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受伤,对别人却舍得的很。”
或许有的人可以为了爱罔顾他人性命,甚至毁天灭地。可是我做不到,不是不爱,是因为还心存善念。
如果有选择,我宁愿用今生换来生,我不可以自私的用别人的生命换自己的幸福,不可以。
我深吸口气,道:“我们回去吧。”
“什么!”
“什么!”
上官白与无剑一齐惊道。
“玉儿,你在说什么?”上官白怒,“你难道想让这么多人白白牺牲吗?”
“是啊倾人,他们已经死了,你这样于事无补,要是……”
“要是还要死人怎么办?”我吼道,“已经死了十三个,十三个!倘若前边还有什么危险,还要死人,那接下来是谁?”我扫一眼众人,“你,无剑,还是我还是城风?”
上官白一噎,拂袖转过身去。
伏在地上的城风忽的一声轻咳,我忙走过去扶住他。
“玉儿,你可曾想过,我们,怎么回去?”城风温润如玉的面容倚在我怀里。
“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轻声道,心疼的看着我。
上官白回头走来,接着道:“玉儿,纵然阿海不救你们,你以为他就能活么?”
方才木桥从中间折断,我,城风,阿海以及后面的几个人都还困在桥中央,上官白说的对,即使阿海不救我们,也会同我们一样落下去。
可是,我心间像梗了根刺般的难受,就是觉得阿海是为我们而死。
“你自己看,木桥已经断掉,我们现在进退两难,除了上山,别无选择了。”上官白继续道。
“又是进退两难,又是别无选择!”我冲他叫道,“方才过桥前你就是这么说的,如果我们早点回去阿海就不会死!”
上官白眸光一黯,侧脸扫一眼血池,微微垂睫,半晌细微的叹了口气,道:“这次我们是真的回不去了,只有山上的人能带我们出去。”
我一愣,看向断成两截的木桥,心里像雪崩似地,一下子崩溃绝望。
“玉儿,要怪就怪我,是我方才没有拦你,不是你的错。”城风温热的手掌抚上我的脸。
我低头看见他眸中淡淡的哀伤,心底奔腾涌动的怒火和悔意直冲到嗓子眼,却愣是发作不出来。
我那么怕伤害你,怎么会怪你,更何况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我早想过此行必定困难重重,却不曾想到会凶险至此,十三条人命,就这么在我眼前一个个消失。
狼群,木桩,毒针,迷障,血池……我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这一日让我刻骨铭心的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加剧了我对死亡的恐惧。
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个人,我绝对无法承受剩下的任何人有事,绝对不能!
然而冷静下来细想,上官白说的的确对。我抬头看去,面前裂开的一池岩浆生生阻断回路,而来时的那片雪松林早隐匿在浓浓的雾障里,也将恐怖夺命的危险掩藏进去,任是阳光如何刁钻也渗不进去半点。
如何走,怎么办?脑子里像是有两个蛮野的小人极力撕扯着我,我几乎要被撕扯成碎片却还是不知该向左向右。
最初是我坚持要来雪山,现在最不坚定的也是自己。
我默了默,终于重重叹口气,对众人道:“倘若还有类似的危险,我绝不会再上山。”
城风那温和柔溺的笑落入眸中,最终我还是自私的,我想要救他。
我听见众人也松了口气,心里却是难以言状的滋味。
“放心,不会再有危险了。”上官白忽然语气轻松地说。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上官白算是笑了笑,指着前方:“你自己看看,像是有危险的样子吗?”
我抬头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霎时呆愣掉。
绿草茵茵,繁花如簇,星星点点的紫色小花铺了一路,蜂飞蝶绕,与对岸隐匿四伏的危险形成鲜明对比。
目之所及,一片肥绿的垂柳,丝绦轻荡,筑成一睹青翠的柳色围墙。硕大的花朵倚在墙头,似有鸟儿在嬉戏追闹,昭示着里面的盈盈春意。
城风的身体实在不宜走动,我看了看上官白,上官白狭长的桃花眼流露出无奈,缓缓走到城风面前,蹲下:“上来吧,皇侄!”
城风本欲拒绝,但看到我不容商量的目光,乖乖爬到上官白背上。
我对着血池鞠了三躬,终于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一条蜿蜒的小道引着我们前进,道侧低矮的灌木上爬满了盛开的风铃样小白花。阳光明媚和煦,映的花蕊粉嫩晶莹。
四人一边走一边警惕的打量着四周。若说这是传说中的雪山医派,还不如说是远离俗世的世外花园!
泥土花木的芳香沁人心脾,许是这里静谧和谐的没有一丝杀气,连无剑也不觉放下了手中的剑。
走了一程,渐渐出现一些高矮不一,用石头砌成的石阶,石阶上的青苔已像绿毯子一样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也有些滑。
顺着石阶,终于看见一幢开着的红色漆彩的大门,院内简陋的木质房屋依稀可见。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满园开的火红火红的,甚至要溢出院子的一片花海,竟是梅树!
众人停下,不敢相信的看着院子里边。
这时节,竟有开的如此盛艳的梅花!
无剑拔剑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还未踏进门槛,一声怒吼便从院子里传来。
“你们是谁?!竟敢擅闯雪山!”
声音刚落罢,一白一粉两个身影便落在我们面前。
上官白见状忙放下城风,谦逊的拱手道:“在下天羽国萧逸王爷云艺,听闻贵派术精岐黄医术了得,有起死回生之名,我这两位朋友身中奇毒,遍访名医无数,却始终束手无策,今日特来贵派求医,不知是否有幸得见杨花雪杨神医一面?”
粉裳男子冷冷道:“本派自二十年前便消退江湖,上有训诫不医外人,几位还是请回吧!”
上官白讪讪的,眉角一扬:“这位公子你小小年纪,说话却这样不讲理,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前,贵派既上承先祖医术,本就理应以仁心仁术之心悬壶济世,何况我们既历经万险来到贵派家门口,岂有回去之理?”
“上官白!”我见那二人面色不太好,忙嗔了上官白一眼。
“与他们说作甚?闯进来的人就是该死!”
白衣男子眸光淡淡一扫我们四人,“噌”的便拔剑刺来!
还好上官白躲得及时,那一剑堪堪削去他几缕黑发!
“又要打?!”上官白桃花眼一眯,窜到无剑身后,“师弟你先来吧,师兄我方才背我那侄儿耗了不少气力!”
我和城风对望一眼,无奈至极。
忽然周身一阵冷意袭来,我蓦地抬头,一道低缓轻盈的声音传来——
“来者是客,清玄休得无礼!”
一袭款款白纱落在众人面前,身姿极窈窕清雅,雪白的绣鞋不惹一丝纤尘,腰间结着的白色绸带,长长垂下,漆黑及腰的青丝如瀑,缓缓飘下贴在消瘦的背上,手中依旧持一只青翠的竹笛,宛若仙子。
我呆愣的失神,怎么……会是她!
或许面纱下的脸我不能确认,可她怀中的那只白狐……
“各位既是能毫发无损的来到我雪山,杨花雪定然会好生招待。魅影,轻玄,你二人退下。”
那一白一粉二人微微颔首,转身便不见了,当真是神出鬼没。
“玉儿!玉儿!”城风轻轻唤我。
“啊?”我回过神来,眼睛依旧不能从杨花雪身上挪下来。
“你怎么了?”城风问。
我定了定神,在他耳边低语道:“还记得那颗救你命的天香凝雪么?就是她给我的!”
城风也是一惊,满是不可思议。当我从惊诧中挣脱出来,脑子里便后悔的要死,倘若我能早点认出她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不会劳累这么多性命?
只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卖。
“原来你竟就是……杨花雪……杨神医?”我有些激动,内心一重重思绪激起的波澜还未抚平。
“神医不敢当,众位且随我来。”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上官白此时早被美色闪了眼,自杨花雪落地便眯着凤眸使劲儿“透视”着那面纱之下,闻言脑子尚未细想,脚下便要跟了上去。
还是无剑冷静些。
“等等,”他拦住我们,看向杨花雪,“你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无剑这一问,我们也才冷静了些,方才许是太过激动来不及细想。杨花雪若真如江湖所言,冷性冷情,终身不医他人,那此刻为何独独对我们这般盛情?
对,是盛情。从她出现在我面前时,虽我心底也惊诧激动,但我隐隐感觉到她看到我们时的……欣喜,那轻柔似黄莺出谷的声音似乎也不可抑制的轻颤。
我皱眉,隐隐不安。
杨花雪回过头,面纱下似是浅笑,“你可是柳倾人?”
“你怎么知道?”难道她记得我们那一面之缘?
她笑,“传闻柳倾人是天下第一美人,如今看来,果然所传非虚!”
我下意识的抹了抹脸,不好意思的笑了,也难怪,当日我是一副落魄书生打扮,她理应不记得我的。
见我没有否认,她继续道,“那便是了,我虽终年不出这雪山,倒也不是孤陋寡闻之人。你的夫君,”她扫一眼城风,“我能救,你们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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