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昭帝方桦趁方临渊不在派人请凤殷然入宫这件事,方临渊回府问起的时候,凤殷然只推说方桦问了些他们以前在荣韶的事情,三言两语间便带了过去不再提起。并且将他瞧见方临渊与以秋郡主的事情也遮掩了过去,只是近日里对方临渊有些分外依恋,明里暗里向方临渊问了许多往事。经此一役,两人反倒格外亲热起来。
这一次峣河赈灾,方临渊虽然万事做的滴水不漏,颇得昭帝倚重,几次三番想要指派他到六部分担一些。但是因为年关将近,方临渊借口自己刚从峣河回来,受的剑伤还需将养,向昭帝又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只待在府中读书写字,每日陪着凤殷然亲自下厨做些点心饭食,日子过的好不悠闲惬意。
休泽王在家中过的自在,负责刑部的二王爷和负责兵部的四王爷却忙得一塌糊涂。百官自腊月二十八日便开始休假,一直到正月十五过完元宵节之后才正式回衙门报到。除了手头的紧急公务要加快处理完毕,还要排出假期里去衙门值班的人员,偏偏管理礼部的五王爷尸骨未寒,八王爷才被昭帝斥责丢了工部的差事,剩下的十一皇子年纪还小,其余四部的尚书有事没事也要向二王和四王问询上一句,可把这二人烦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倒也不都净是些惹人烦恼的事情。每年年底的时候,家家置办年货、辞旧迎新,鸡鸣狗盗的匪徒也就分外猖獗一些。才入腊月时,二王爷的岳丈英国公便主动向昭帝方桦请缨去京城城郊的狼牙寨剿匪,此时终于传回了捷报,不但一举剿灭了狼牙寨的匪徒,还顺便捣毁了几个偷盗组织的窝点。昭帝龙颜大悦,封赏英国公的时候,对作为他女婿的二王爷方连城和主持兵部的四王爷方景晖也是好一番嘉奖,终于盖过了七殿下受封时的风头。
方连城的沾沾自喜,方景晖的老成持重,方临渊自然都看在眼里,却只差人送了贺礼,连亲自上门走动也没有。依旧安安静静做他的逍遥王爷,倒让许多等着看他被气焰高涨的二王爷排挤的官员深感遗憾。
百官们翘首企盼的腊月二十八日终于来临,衙门公休、朝会暂停,街上叫卖年货的招徕声也渐渐进入尾声。四处张灯结彩,炮竹频响好不热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方临渊却吩咐了厨娘做了细腻润滑的杏仁酪,正监督着凤殷然趁热喝下。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在皇宫里吹风受了寒,凤殷然这两日断断续续地有些咳嗽。方临渊抓了他过来把脉,体谅他不愿喝苦涩的中药,便变着花样安排些药膳给他调理身体。偏偏这人还不愿理解自己的苦心,连甜品都要三催四请才肯入口。
“你明知道我不怎么喜欢甜食。”拿勺子一圈一圈地搅着碗里的杏仁酪,凤殷然皱起眉头,一脸苦大仇深,“不喝行不行?”
坚定地摇头,方临渊笑着亲自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嘴边,“难不成要我拿嘴喂你么?”
凤殷然抬头瞪他,可惜方临渊根本不理会他的目光,只是微笑着看他,恍如月华绮丽明朗。在他灼人的注视中败下阵来,凤殷然无可奈何地一口气将碗里的杏仁酪喝掉,甜腻浓稠又热气腾腾的汤汁顿时在胃中翻腾滚动,虽有些堵在喉头的不适,到底把腹中的焦躁干涩压了下去。“下次让厨娘少放点糖。”凤殷然赶紧喝了口水,冲刷掉嘴里浓浓的杏仁味。
方临渊瞧着他孩子气的模样,不禁失笑,端过来自己的那碗陪他喝了半碗。“确实没有小时候师父做的那种好喝。”他说着拿手指去擦掉凤殷然唇边存留的一点白沫,“明日让他们试试做杏仁豆腐。”
换来换去,还不都是杏仁,凤殷然吐了吐舌头,把面前的空碗远远推开。“我从前却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吃杏仁。”
“也不算多喜欢。”为过年准备的干果和糖果拼在一起拿好看的盘子装着摆在桌子上,里面自然也有杏仁。方临渊捏了一颗在指尖把玩,脸上的笑容稍稍浅淡,“小时候照顾我的嬷嬷并不尽心,常丢下我自己一个人玩耍,若是她回来时看我表现得乖巧,便拿一颗甜杏仁给我算做嘉奖。”他说起这些事情,神情安然,仿佛与自己没有半点干系。“后来有人存心逗弄我,以为我当真喜欢此物,送了一包苦杏仁给我。却正巧被师父看到,尽数没收了去。”
这些话此时说起来轻巧,凤殷然想象着当日的情形,身上却不禁起了一身冷汗。便是他这样不通医理的也知道,苦杏仁吃多了会中毒,轻则恶心呕吐、头痛眩晕、全身无力。严重的会导致呼吸因难、昏迷不醒,最后呼吸中枢麻痹而死。成人一次性口服生的苦杏仁三四十颗便可中毒,五六十颗就要致命,而小孩子更是吃上十颗已是必死无疑。别看**之中净是些娇娇弱弱的美人,但也真的是危机四伏,一着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瞧着桌上的那碗杏仁酪,方临渊却似根本没有把自己险些中毒身亡的事情放在心上。“那时候师父喜欢吃甜食点心,淘到新菜谱的时候总要让我们两个试吃。她经常失败,搞得厨房一塌糊涂,不过做出杏仁酪和杏仁豆腐味道却极好。”
他说起那段童年里唯一可圈可点的快乐时光,一双眸子亮若繁星,那欣喜的笑容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他人,“她常说想要击败敌人很简单,难的却是如何将对手化为己用,永远做那个掌控局面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的确很累,但是从很小的时候起,他方临渊就已经明白,身处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除了精心谋划别无他法,软弱懦者更是没有资格存活。灵晔说自己不该连爱情也拿来算计谋划,可是这已经是他的本能,根深蒂固地烙印在骨血之中,恐怕一时半刻都戒除不掉了。
伸手将方临渊手上的杏仁接了过来,他的那些过往,凤殷然知晓得越多,心中越是遗憾没有早日与他相识,陪他携手并肩的一起走过曾经的无边黑暗,哪怕让他多一分安慰也好。
“我如果是你,只怕这一生瞧见杏仁都要心存芥蒂。”凤殷然感慨着握住方临渊的手,认真追究起来,他有很多地方都不及方临渊,更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令方临渊如此对待。从一开始莫名其妙的被他吸引,到身不由己地深陷进这段不知不觉间浓重的感情,如今方临渊的悲欢喜乐已经完完全全与他自己的情绪牵连,假若失去眼前这个人,那一腔无处安放的情爱又要寄托在何处?
“临渊……”叹息着呢喃出对方的名字,凤殷然忍不住主动吻上他的双唇,杏仁和糯米的香气萦绕在唇齿之间,“将来的日子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句承诺凤殷然说出口的时候,的确是真心实意,却没想到“将来”二字最是变化莫测没有定式。待到经历许多磨难,身心俱疲、血肉模糊的那天,再想起今时今日的蜜里调油,却只能叹一句天意弄人。
此刻仍沉浸在脉脉深情里的凤殷然和方临渊相视微笑,交握的手指扣在一起,连屋中的空气里似乎都透着旖旎。偏偏有人就要这个时候跑来打扰,眼见管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凤殷然连忙抽出手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方临渊瞧着莞尔,却见那管事朝他行了礼,目光却落在面有羞色的凤殷然身上:“公子,府外有人递了牌子求见您。”
虽然知晓了凤殷然侯爷的身份,但是管事还是乖觉地沿用以前的称呼,只是对他分外恭敬起来。居然有人寻到休泽王府里不找方临渊而是来找他?凤殷然一笑,接过那墨玉的牌子,脸上的神情却是一愣。方临渊凑上去一看,但见小小一方玉牌,背面单单刻了一个字:
“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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