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鱼在冯家书房里见到周焕的脑袋,一点也不意外。
事实上,从他在山阳县见到周家那具无头尸首之后,就有了心理准备。纵然从疯了的金蝉儿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他也自发的认定,砍下了周焕脑袋的是秦苒。
这一点,倒让他大为错愕。
在他的认知里,能碰上秦苒这样武力值不错,性子豁达洒脱的女子,已属难得,现在得知她还是个手起刀落……为了替兄弟报父仇而剁下仇人脑袋的女子,这感觉就十分的微妙了。
假如这是个男人干的,定然要教人拍掌称道,大赞他有情有义,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假如还想要娶回来同床共枕,这就需要三思而后行了。
再次遇上秦苒,翁鱼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天气晴好,听说本地县台大人离任,本地台面上的人物皆去送行,冯天德不在府中,翁鱼便信步而行,在清江浦四下游走。
清江浦不但船泊码头繁体,集市狭稠,南北商旅云集,漕帮盐场相立,又不比歌舞锦绣的扬州府打眼,聂霖每次押送漕船路过此地,总要思量许久。
翁大成乃是他的心腹弟兄,听翁大成在翁鱼面前念叨,聂霖不但想将清江浦漕帮坛子把持,还想将本地盐场主事从明面上的姓钱变作暗地里姓聂。
这个聂姓,与淮安府聂四通及他膝下的骨血无关。
翁鱼这次前来,不过是被遣到此间打前站,可惜首战失利,竟然教靳以鹏占得先机,夺了副坛主之位。
他颇为懊恼的沿着河岸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充斥着各种叫卖声,他却从这一堆嘈杂的叫卖声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本能的抬头去瞧,不远处河岸边停靠着一只舟子,舟子上的少女笑靥如花,正在小心拿了油纸将舟子上的吃食包好了递到一名妇人手中,然后再接过妇人手中的铜钱,丢到了脚边的罐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幕平常而朴实,这样的动作她大概做了无数遍,娴熟非常,阳光晴好,少女俏脸粉琢,完全想象不到她曾经有下手狠厉斩落人头的时刻。
翁鱼的脚步不由自主的便向着舟子过去了……
清河县令韦恺之离任,清江浦一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送行,其中除了县衙里的师爷旧吏,还有漕帮盐帮头儿,比如钱泰亲爹就带着钱荣去送行,冯天德就带着令他头疼的靳以鹏去送行,另有许多富户乡绅,以表达对县大老爷的依依不舍之情。
钱泰最近埋头苦读,往日鸡飞狗跳的一个活泼小年轻忽然之间整日不出房门,跟个老僧入定似的,钱荣首先就怕了。他是宁可儿子是个祸胎,在外磨砺人情世故,也别闲坐在书斋里读成个迂腐穷酸。于是县大老爷的送别式,便拖了他出门来见见世面。
钱泰今日能够出席这种严肃场合,全赖近日在家守礼规矩,埋头苦读,才教钱荣放心带了他出来,不怕他像以前一样性子飞扬洒脱,做出什么丢脸之举。
靳以鹏倒是笑意满面,看到钱泰还特意上前去打了个招呼。他记得这傻小子追苒娘追的紧……可惜那小丫头一颗心大概是石头铸就,至今在男女情事上不开窍,让这傻小子白追一场。
他如今身为漕帮副坛主,又经过父丧,看人看事与过去全然不同,简直是陡然拔高了一个度,因此看着钱泰的目光不免有了一种“长辈瞧着长势喜人傻头傻脑行事全无章法的晚辈”的宽容心态来,对钱泰的态度便十分的和悦了起来。
自他做了副坛主,整日缠着冯天德,打着“跟冯伯伯学习”的幌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上厕所,无时无刻不缠着冯天德。
冯天德本来做好了孤立他的打算,哪知道他处处笑脸迎人,讲话又谦逊,对漕众多客气相待,亲民形象深得帮内众人好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事我要去问问冯伯伯……”让他想要挑刺也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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