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灯市佟未年年逛,杭城的夜景还是第一次瞧见,曾记得刚嫁入容家那会儿要求容许带自己去看曲苑风荷,如今荷花不再,然西湖的夜景依旧美得醉人,立在湖畔只是吹一吹那凉凉的冷风,也叫人心旷神怡。
“好不容易出来,为何不多逛一逛?”容许怕妻子冷,一直将她揽在怀里,而妻子软软地倚靠着,自己也觉得温暖。
佟未幸福地窝在丈夫的臂弯里,瞧着西湖醉人的景色,甜甜地答:“其实能和你独处,我已经很快活了。街市上人太多,且南北灯笼也没什么差别,我也不稀罕。我只稀罕和我丈夫在一起的时候,静静的,静静的就好。”
容许轻叹:“是家里太嘈杂聒噪,对不起。”
“说你榆木脑袋还要抵赖,都说八百回了,不许跟我讲对不起。”佟未娇嗔,抬手捏了捏丈夫的脸,“往后你真的对不起我的时候,‘对不起’在我这里可要没作用了。”
容许心疼地看着妻子,用沉沉的语调说:“丫头,这回大木头真的要对不起你了?”
佟未没心没肺地开玩笑:“怎么啦?你又惹风流账了?”
容许舍不得嗔怪她,只甚为抱歉地说:“我要走了,这一次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只能说,等仗打完了,我就回来。”
佟未所有的表情瞬时僵滞在脸上,她似乎是看着丈夫,可眸子里空洞茫然,心思似乎也跟着表情停住了。
“昨晚的刺客并非是我所想的被我引诱来,他们是被朝廷逼急了……”容许不知该如何与佟未解释这些麻烦,最后道,“朝廷摸透了他们的心思,而他们也明白朝廷的用意,所以急着在朝廷派我出兵前来取我的性命,只是这些人素昔只是用于探秘,刺杀之术实在不入流,若敌方派来精良杀手,后果我不敢想。”
佟未被这话惊醒,急着问:“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朝廷要牺牲你?”
“不是朝廷牺牲我,这是军人的天职,我选择带兵打仗,我必须扛得这份负担。”容许认真地对佟未道,“我对家人冷漠,还有些原因是为了万一将来有一日我遭遇不测,他们不至于太……”
“那我呢?”佟未将泪水含在眼睛里,她不要哭,也不敢哭。
“我没法对你冷漠,我说过,从看到你第一眼起,我的世界就和从前不同了。”容许含了淡淡的笑,宠溺地口吻,“因为有你,我不再轻视自己的生命,我不仅要为朝廷打胜仗,我更要保住自己的命,因为他已不属于我一个人,还属于我的未儿。而我的生命里,也更多了你。”
佟未破涕而笑,“你说这些肉麻的话,还挺中听的。”
“你不生气?”容许有了几分释然。
佟未撅了嘴,蹭着丈夫的胸膛,“谁说我不生气,如此一来,我回娘家的日子更遥遥无期了。我晓得我回一趟娘家是不容易,也很为难你。可如今我们还没有孩子,没有牵绊,我想多回去看看爹娘,往后去一回就少一回了。现在好,本来今天叫你驳回了,还想着十月能走……这会子一下子全盘否决,不晓得等到猴年马月。那会儿你还凶我,说得那么冷漠。”
妻子一撒娇,容许便知她是“不生气”,可听她这些话,还是忍不住心疼,柔声哄道:“我想着你,一定速战速决,说不定还能回来和你过年。”
“和谁打?那些人过年么?”
容许笑:“不能告诉你,两国未宣战前,这是机密。”
佟未睨着他,可到底还是不放心,又紧张又担忧地嘱咐容许,一边还双手比划着:“你打仗时可千万别想着我,只要想着如何将敌人斩于马下就好。”末了柔柔地说,“想我,就夜深人静无战事的时候,偷偷地悄悄地想。”
“呵……你越是善解人意,我越是心存愧疚。”容许道,“刚才看你的神情,以为你会大发脾气大吵大闹,若是那样,我也许好受些。”
佟未坏笑:“你等着,等你回来,咱们慢慢再算。”可心里却疼得好似无药可解,丈夫再一次要远行,她的心几乎要被揉碎,可是哭、闹、吵,或许丈夫会因此少几分愧疚,但他一定会担心,担心便要分心,分心便要出差错,出差错轻则受伤重则……佟未不敢想。而正如丈夫说的,如今他们的生命早已揉合在一起,所以自己一切都好,丈夫才会更好。
本以为难如登天的事,竟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容许满怀释然地拥着妻子,这凉凉的夜风拂在身上,似乎也变成了暖的。他记得那天弟弟口无遮拦地说自己有了贤妻就是得意,事后却不敢承认。其实他是听见的,并且,真的很得意。
京城里,皇城脚下的朱漆大门豁然洞开,一架华丽的马车从内而出,几位侍卫谄媚地奉承:“驸马爷和公主这么早就出宫了?听说今晚还要放烟火,公主和驸马爷不看?”
恒聿从窗户扔下一锭银子,“公主赏你们喝酒,好好看守城门。”
“是是是……”那侍卫捡起银子满面堆笑,吆喝外头的兄弟,“是德恩公主和平阳驸马,放行。”
马车再次前行,恒聿将帘子放下坐回了原处,德恩随即柔柔地挽上来,一脸兴奋和甜蜜,“我们去哪里?哪里好玩?”
恒聿的脑海里迅速徘徊出自己和佟未从小玩到大的京城各个热闹所在,可是……他不想和德恩去。
“我从来没逛过京城的街市,听说那些老婆婆拄着稻草棍子卖得冰糖葫芦要比宫里御膳房做得好吃得多。如珍如宝她们都吃过,可是母后看得我很紧,她们不敢带回宫来给我吃。这一馋,我就馋了好些年。在宰相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关心我的人竟比宫里的还多,我就更不敢提要求了。”
恒聿奇道:“你是公主,为什么不敢提要求?”
德恩的天真烂漫全表现在了脸上,那份真诚叫人看着心疼,她柔柔地说:“如珍跟我讲,我的皇姐们仗着自己是公主,对驸马总是颐指气使,公主府里的日子过得很没有意思。我……不想这样。如珍说,我若想和平民百姓一样享受天伦之乐,最先就要放弃自己公主的尊贵。其实公公婆婆都很疼我,我想不管我是不是公主,他们都会对我好,那有没有这个脾气,也就不重要了。”
“难为你了。”除了这四个字,恒聿不知还能说什么。
德恩幸福地笑着,又问道:“我们去哪里?”
“去……”恒聿努力在脑海里搜索可以带德恩去的地方,可似乎每一处都有佟未的影子,望着妻子甜美的笑容和期待,他实在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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