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驾车。”恒聿退而求其次,“等车停了,我们就到了。”可直到他起身离座,出了车厢执鞭策马,仍旧不知该带德恩去往哪里……
杭城的街市随着夜愈深而渐渐安静,长长的街巷上,店家、摊主大多赶回家去和家人吃一顿团圆饭,今日的夜市竟比平时早了好些结束,佟未感慨地说:“挣再多的钱,却不能和家人团聚享受天伦之乐,那也没有意思了。”
容许静静地看着她,果见妻子转来,“容将军,你可要为老百姓多杀敌寇,让他们的每一个中秋都能团圆。”可说着,眼圈儿红了,匆匆转身翩跹而去,至一面摊前,指着那热气腾腾的锅炉道,“我饿了。”
容许跟上,将难过抑下,笑道:“我也饿了。”说着伸手去腰际掏钱袋,却空空如也,周身一抹,也毫无踪影。
佟未问:“怎么了?掉了钱袋?”
容许苦笑:“街上人太多,或掉了也不知,再或者,叫很需要它的人拿走了。”
佟未嗔道:“被偷了就是被偷了,还拿走了……你看,连妻子饿了,你都满足不了她。”
容许尴尬地笑了,哄道:“不如回家吧,这里离家不远了。”可是看着妻子对着那口冒热气的锅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
“大爷和夫人是大户人家的吧,看你们衣着鲜亮,哪里像要讹一碗面条的人,来来来,今日中秋,家好月圆,小的请你们吃一碗,改日大爷或夫人路过,将钱给小的便是。”那摊主很大方,笑着说着已端上两碗汤面,乐呵呵招呼夫妻俩来吃。
佟未反不好意思起来,躲到丈夫那边,容许却笑:“大哥那么客气,我们不接受邀请,就是看不起人了,来……”说着拉了妻子坐到身边,将那被无数人用过磨得光滑发亮,又被滚水烫过的筷子递到妻子手里,笑道,“别介意,咱们在营里时,兄弟们在一口锅里吃。”
佟未扬起筷子就挑了一大口面送到嘴里,满足地咀嚼下咽,然后很不服气地说:“我可是扬名京城的佟未,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些?”
“哈哈!大爷和夫人真和乐,我和我那口子也常拌嘴,这样的日子才有滋味。”店主挪了条凳子在一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了水烟来吸。
佟未看见他的烟袋很精致,虽然用料普通,但手工极细,不由笑道:“这烟袋是嫂子绣的吧。”
那摊主朗声笑起来,很骄傲地举起那只烟袋:“是啊,孩子娘别的不行,针线工夫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我们村里的大员外大财主逢年过节都叫她给做新衣裳,年末年头总能挣好些银子。”
夫妻俩对视而笑,容许拿刚才佟未的话来问:“今日中秋,大哥怎么不回家过节?”
那摊主笑道:“方才孩子娘带着娃儿们出来玩,一起下菜馆子吃过了,孩子娘说今晚也有逛晚的人,倘或有饿的,叫我摆晚一些再回去。”
“大哥很听嫂子的话?”佟未的话,问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可那摊主却憨憨地笑道:“我那死了的老爹教给我的,他说,孩儿,我听你娘的话一辈子,所以享福一辈子,对女人好,没错的。”那摊主还正儿八经地对容许道:“这位大爷,你们有钱人家那世界可是花花绿绿的,出去遇见再好的也不能忘了家里的妻子哟。”
“哈哈……”佟未大笑,险些叫一口面呛住,于是笑得通红了脸,容许无奈地在一旁摇头,别无他法。
锅炉里热腾腾的白雾飘散来萦绕在夫妻俩身边,映着月光,他们看着彼此,幸福、美好、甜蜜、温馨,可面对即将的别离,各自的心有多疼,谁也没将它表露出来。
杭城的夜市虽然愈发冷清,却在细微处透着暖暖的人情。京城里,最热闹的长福街繁华依旧,一些不得不在家吃团圆饭的纨绔子弟公子哥儿们的奢靡生活才刚开始,故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让人根本不能静下来好好看些什么。
德恩不惯见生人,且逛夜市的多为男子,于是她总是缩在恒聿的身后,偶尔看一眼街边鲜艳的灯笼,但更多的时候是低着头,只因她无法忍受别人对自己的瞩目。可她一袭华丽的衣装,配以天生的秀丽姿色,立于万人之中仍旧光彩熠熠,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怎能不瞩目?
“延叔,我们回去吧。”终于,德恩忍不住投降了,对于外面的世界,她似乎不会再抱有幻想。且抬头望天,那明月却因自己周身的灯火通明而不再显得那么高贵皎洁、宁静致远。所有美好的憧憬都被现实无情地湮灭,她是温室的花朵,外面的世界容不下她,她亦容不下这个世界。
恒聿如遇大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个“好”字,绷了一夜的神情也随即缓释,竟有些“忘形”。
这样明显的变化自然映入了德恩的眼睛,她娇弱地问:“延叔,你不喜欢带我出来,是不是?”
恒聿大悔,不得不解释:“没有,你怎么这么想。”
德恩心里已沉,已不会因这句简单的解释而提起兴致,在她看来,自己的胆小和怯懦,让丈夫很不自在,甚至束缚了他的生活。
“我们回去吧,我累了。”德恩柔柔地一笑,又扶着恒聿的手,低下头去。
“好。”又是一个好字,可恒聿已说得不自在。他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己和德恩的关系,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可今天,她第一次表现出了不快乐。
夫妻俩继而默默地沿着长福街往前走,直到与车马汇合,上车、回府、回房,便再没有更多的话语,二人客气得,犹如宾主。
可杭城这里,容许却与佟未携手漫步直至家中,那一夜更是温存缠绵、旖旎浪漫,云雨之间,浓情至深。佟未熟睡下,仍不忘躲在容许的臂弯里,那里似乎是最舒服的所在,可她梦里微弱的抽噎还是惊醒了丈夫,除了轻柔地爱抚和吻,容许茫然无措。
如此,他反怀念起夫妻俩一路南下的那段光景,虽然那时候彼此保持着冷淡的态度,可起码能天天见到她。如今两情相悦,却不得不因为自己要带兵而聚少离多。当年选择从军,是不想时常住家,却不知有一日家会是自己最想待的地方,因为有了佟未。
不舍和愧疚的情感之下,容许更不会想到,这一夜的似水柔情中,一个小生命悄已无声息地来到了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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