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容许从朝堂回来,今日他与皇帝一起将京城内可能存在的势力一一排摸,事实总是让人咋舌,连皇帝自己也想不到,他那个不成器终日过着奢侈糜烂生活的大儿子,竟会成为众之所向。
自然,这也无可厚非,允湛作为皇长子,若没有允澄,他便是皇位继承人的不二人选,篡权者坐拥天下难得民心,但拥立一个名正言顺的酒囊饭袋成为国君,而后摄政操控,便不成问题。何况秘密除去皇帝、太子,又有谁会知道?
回家的路上,容许将那封要挟的信函在心内过了几遍,只记得上面字笔迹潦草虚浮无力,显然是有人故意这么写,就怕让有心的人拿来做对比,可见那幕后之人,还是有一怕的。
想着想着,已入家门,今日定下心来,才发现家中的确空荡了许多,但这样也好,安静平和,只有他和未儿。
“侯爷,夫人出门去了。”陆管家笑得极不自然,垂着脸迎上来。
果然,容许的反应有些激动,他皱了眉紧张地问:“出门?不是说了叫你想法子别让她出门吗?她一个人出去的?岳母她已经回去了?”
“是啊,亲家老夫人一早就回去了,夫人就带着采薇和小姐出去的,说是去城隍庙祈福烧香,吃了饭就回来,大概快来了。”陆管家一头的汗,垂着脸愣是不敢看容许。
“胡闹,我说过不能让她随便出门,这一次的事情……”容许的理智虽削减了许多,终还是咬了牙,没将后半句说出来。
“罢了,我去找她,你在家等着,若夫人先回来了,立刻派人来告诉我。”容许恼怒地叹了一声,回身便要朝门外去,却在转身的霎那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我不能出门?”立在她身后的竟是陆管家口中那个去城隍庙许愿烧香的佟未,她只是穿了一身家常衣裳,发髻也简单地挽了半月坠在脑后,粉黛略施,根本没有半分是要出门的样子。虽笑着问容许,可这笑里头究竟有多少无奈,大抵只有她自己知道。
“未儿!”容许喊出口时,心里已后悔不已,他日日小心不在妻子面前表现出的紧张和焦虑,在刚才的几句话中一皆暴露出。
“陆爷,奶娘说要你买上好的米磨了米粉给小姐吃,麻烦你去张罗下。”佟未好似无事,这般吩咐了陆管家,便施施然挽了容许的手一路往卧房去,直到避开众人时,才低声嘀咕,“其实吧,你可以不跟我说一些事情,我不管呢也就不烦了,可是呢,有些事情你还是要与我讲的,你若不说呢,我一定会恼的。”
说着立定,颇认真地问丈夫:“懂我的意思吗?”
容许摇头,一脸莫名,他真的没懂。
佟未柳眉拧曲,很幽怨地盯着容许,半日才道:“真的不懂?”
“不懂!”容许的干脆令佟未恼怒,他却从容地说,“我不晓得你究竟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佟未冷着脸,瞥了眼容许,嘀咕着:“非要我发火不成?”
“你说什么?”容许听得不真切。
佟未真虎起了脸,拽着容许进房间,一路嚷嚷:“不管,把你知道的不知道的通通告诉我,不许隐瞒不许欺骗,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不能为你解忧,也不能扯你的后腿。容许,你今天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莫要等我再被人掳去了,却还是莫名其妙。”
“不许胡说。”方至门口,听得妻子最后那句话,容许有些生气,“我不允许你再受到伤害,不然我算什么?”
佟未“噗哧”一声笑出来,腻着容许拖他往屋子里去,咯咯笑着说:“要的就是这股认真劲儿,来来来,都告诉我听,以你闺女的名义起誓。”
容许终究是折服了,对着这个鬼精灵的妻子实在恼不起来,好在今日与皇帝长谈后事情也有了眉目,心里多少落实一点,便也有了心情来说。何况妻子聪明,又是旁观者清,与她说说,或许能有灵光闪过。便索性不再隐瞒,更告知妻子日后当如何行事,二人长谈至日落,直到采薇抱了要娘而哭得伤心的穆穆来,才方停下。
陆管家送米粉来时,见夫妻俩抱着女儿玩乐,轻松愉快丝毫不见忧虑和紧张,心里不免嘀咕,侯爷和夫人都对自己威逼利诱,实在苦恼。但转念想想主子好,自己便好,也就一笑而过,不计较了。
不知是否因佟未这一劫被容许轻易化解,之后的日子里除了飞虎营吕俊带兵奉旨查抄了几家被弹劾的贪官府邸;再有深宫内传闻瑜贵妃染病,六宫诸事已由几位妃子共同打理,她只闭门不出,也不见任何人;以及月余之后,德恩的三皇姐在公主府内闹出荒唐事,让皇帝震怒之余下旨将女儿贬为庶民,那三公主跪在宫门外苦求了几天外,京城大事没有、小事寥寥,仿似将近年底越发平和起来。
可佟未却时而会想起一个人,因深知丈夫烦忧,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便只默默藏在心里。
这一边,容家一行抵临金陵,众人方在客栈歇下,容谋的房门便被叩响,他不猜便知,来者定是小妹雨卉。
如惜笑着来开门,指着屏风道:“三爷正换衣服呐,四小姐等等。”
“换衣服,三哥要休息了?可这会儿才吃了饭啊。”雨卉一脸焦虑。
那里容谋已换好衣裳从屏风后闪出来,满脸笑意:“着急什么,这就来了,答应你的事怎能不作数,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焦躁,敛敛性子才对。”
雨卉一脸娇嗔,不依道:“不兴欺负你妹妹,小心往后我跟采薇告状。”说罢才觉唐突,竟没顾忌一旁如惜的感受。
却见如惜温婉一笑,眯着眼睛乐呵呵地说:“四小姐这么一说,我往后也有主心骨了。”
容谋见她这般心态,心里甚喜,捏了她的手道:“你也莫换衣服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你从没逛过金陵吧。”
“好!”如惜喜出望外,虽然已陪伴容谋多年,这一刻还是红了脸,她没读过书,不懂得大道理,可却虔诚礼佛,而今明白大师口中那“舍得、舍得”说的大抵就是这样,她放弃了地位名分,却换来了丈夫的真心相待,更笃定采薇品性顺和,不会如林飞凤般嚣张跋扈、蛮横无理,便对往后的好日子满怀憧憬。
可才走一步路,如惜心里就突突跳了两下,她怎忘记了进城时老太太给自己的交代?老太太一路相逼,自己总以各种借口推脱,将至金陵时,老太太已是最后的警告,甚至是威胁。
“你怎么了?”容谋见如惜没跟上来,回头来问。
如惜转回神思,快步跟上来,笑着敷衍:“沙子迷了眼睛。”
因雨卉急于出门,拉着哥哥就走,容谋也没做计较,只乐呵地带着两人出门,坐了马车一路往凌云书院而来。
马车停下后,哥哥先下车去,雨卉躲在车上轻轻掀开窗幔向外瞧,只见哥哥刚穿过道路往那扇形容肃穆的乌漆大门走去,便有两辆飞驰的马车从眼前掠过,尘土扬起卷着风扑向脸孔,雨卉唬得放下窗幔退回来,对如惜道:“这是怎么了,走得好急。”
如惜笑道:“只怕着急的不是马车,是四小姐的心吧。”
雨卉闻言赧然,不再言语。
这边厢,施夫子与各位老师似乎刚送走什么人,正要回书院,只听后面向老伯喊道:“夫子,有客人。”
施夫子转身来,瞧见的便是衣冠齐整的容谋,因眼生,但问:“这位公子,不知到访鄙院所为何事?”
容许谦和地鞠躬作揖,缓缓将来意说明,只因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书院学子本不能接待访客,但容谋一行等不到十五便要离开,故只能腆颜来请书院通融,只说是钟子骋的远房亲戚,不曾提及自己是容许的弟弟。
不料施夫子却一口回绝:“实在抱歉,并非老夫不通融与公子方便,而是钟子骋眼下正与天班所有学生闭关修学,需得腊月二十四才出学堂,这段日子除了每日递送饭食照顾日常起居的院内侍者和老夫外,其余人一皆不能打扰这些学生,这是书院历来有的规矩,并非老夫定制,老夫也不能破例。”
容谋不是读书人,他从来不懂这些规矩,自然这夫子怎么说怎么对,即便言之敷衍,在他看来也是十分要紧的。好在这一次不同上回牵系小妹的性命,不见便不见,来日方长,顶多听妹妹几句娇嗔罢。故而不纠缠,施礼告辞。
施夫子等人见他知礼数,也以礼相待含笑相送,回身来却对同僚唏嘘:“实在悬乎,无事便无事,有事竟一股脑涌来。说起来我们书院是该考虑生源取向,不该再与朝廷多做纠葛,殊不知朝廷的事瞬息万变,历朝历代牺牲的又都是一些读书人……”
这些话容谋不曾听到,他迅速回到马车上,复述了夫子的话后,只听得到妹妹的埋怨,笑着哄了几句,不曾多想,这件事便算过去了。
但雨卉甚扫兴,激动了一路的心在一瞬间凉下来,只觉得身子骨都虚软无力,若非回客栈后得到大嫂和娘亲劝慰,只怕还要哭一场才罢休。
而她却不知道,那两架从面前飞驰而过的马车里,不仅坐了一个前来访学的别院夫子,还坐了当朝太子、驸马和太子最忠诚的朋友钟子骋,只是容谋还将带着雨卉一路南下,而恒聿却要带着允澄和子骋北上,这一次擦肩而过的遗憾,又不知何时才能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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