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谈话,佟未并没能与小姑子达成共识,她不明白雨卉究竟在坚持什么。才发现自己当初放弃得太容易,得到的太容易,所以再看这情爱的艰难,总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意味,总以为天底下的人,都会和自己一样幸福。但是她错了,譬如雨卉、譬如采薇。
几日后,佟未带着女儿和雨卉重新搬回容宅,这一次采薇没有再跟着来,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来。偶尔有几个丫头问起采薇好不好,烟云只是笑笑说好,更提醒大家不要多提,只怕惹老夫人生气。
然而,冯梓君似乎为了幼子为了佟未而心力交瘁,加之这些日子染了暑气,身子总不大好,医药不断,病体之下便也没心思来寻两个儿媳妇的不是,故而佟未搬回后,家里反平静得很。
这日午后,姑嫂几个坐着闲聊,因孟筱悦问起可有二叔的消息,佟未不免神伤,摇头道:“哪一日不盼他回来,我两个哥哥都尽力了,愣是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我时常想,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孟氏颔首认可,为免佟未难过,絮絮说些别的话,将话题带开,忽瞥见雨卉盯着窗外发愣,轻轻推她道:“是不是累了?不如和孩子们一起去睡个中觉。”
雨卉回神,脸上是敷衍的笑,没说什么话。
佟未深知小姑子为什么烦恼,这几日她茶饭不思,若不是为了钟子骋,还能为了谁?只是这一切是不能在人前说的。
此时,周红绡与如惜款款从屋外进来,佟未瞧见,如惜眼圈红红的。
“姨娘是从娘那里过来的?娘好吗?”孟筱悦起身相迎,先问婆婆好不好。
周红绡摇头:“她素来身子骨硬朗,大夫也说了好几遍了,心病,心病。这里头的事,还不都在老三的身上。刚才她瞧见我们,冷冷恹恹地咕哝几句,又怪如惜不能照顾好男人,这不,又委屈了这个孩子。”
“我不委屈,只是觉得老夫人和三爷都可怜。老夫人这里想他却拉不下脸派人去接回来,三爷那里更是有家不能回,我昨天悄悄去铺子里张望了几眼,爷都瘦了。”如惜嘤嘤带着哭腔说罢,举目来看着佟未,好似忍了忍,终还是央求,“采薇姑娘是三爷的心结,姑娘又最听您的话,求求二奶奶让采薇去劝劝三爷,叫他回来吧。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能好。”
“是啊,眼下除了采薇姑娘,只怕没人能劝得动三爷。”周红绡说了一句,拿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又很不自信地转开了。
佟未忽觉得,二人来,似乎是有目的的。
“二奶奶,您看呢?”如惜紧跟着又问了一句,方才还悲戚戚地神情减了好几分。
“很可惜,我娘已说了,往后采薇的事情她说了算,即便是我也再差遣不得,去喊她本不难,难在……不得不过了我娘那一关。”佟未歉意含笑,又说,“但终究还是要劝劝三爷的,不如我走一趟吧。母子岂有隔夜仇,我想三爷回来认个错,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如此也好,想来三爷不会拂逆您这个嫂子的面。昨儿我想去来着,就怕爷翻脸。”如惜说话时带了笑,好像她的男人能回家,是天底下最值得高兴的事。
“三哥在外头不见得不好,他不是不顾家的人,也不会扔下娘亲不管,依我看你们倒不必这么着急叫他回来,是时候他自然就回来了。”一直沉默的雨卉突然开口了,一下子打击了如惜的兴奋,“二嫂还是别去了,热心肠招是非,这个家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道理,您还不懂?”
众人均愣了,但见雨卉一脸冷色,起身来理了理衣衫,拿了桌上一把团扇在手里,目光扫过如惜和周红绡,“家里清静些不好吗?”说罢径直离去,留了一屋子莫名的人。
“这孩子是……怎么了?”见女儿行为如此反常,周红绡有些不安。
“大概是天太热,姨娘不必挂心。”佟未笑着打了圆场,又向二人保证改日一定去劝劝容谋,周氏方才带着如惜离去。
孟筱悦无不感慨地说:“二姨娘对婆婆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比起云佩那几个丫头,强多了。可惜婆婆还没明白过来,一味只信那几个丫头。”
“这世上若人人都能珍惜眼前人,也没有那么多情啊债啊的了。”佟未无奈地一笑,摇了扇子道,“今日怎么回事,穆穆安安分分地睡了午觉,我们这里反更不清净。”
且说雨卉憋气回到屋子,紫兰正收拾她的衣柜,翻出一件素白素白的袍子,左右看着都不像是衬衣,不免拿到雨卉面前来,“小姐,这如何使得,叫老夫人知道,又是事。”
雨卉瞥了一眼,想起那段日子自己一针一滴血的伤痛,真真感慨万千。没有理会紫兰的疑惑,接过来捧在手里,耳畔却是那天与子骋争执的话语,心里便一阵阵揪着痛。
“拿去用剪子绞了,扔了也好,烧了也好,别再叫我看见了。”雨卉突然又一把将那件衣裳塞回紫兰的手里,脸上负了气,转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心想:这么多天了,竟然一点音讯也没有,这个钟子骋究竟在想什么?他就预备这么一直耗着?难道一点也不担心我吗?
“小姐……您、您没事吧。”小姐很少有这样的举止,紫兰捧着那件衣服愣愣地发问。
“没事!”雨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再看紫兰一脸的无辜,又心软了。忍不住又怨自己沉不住气,但想来想去,一切还是因为那口大笨钟的固执,恼怒之下竟想当即能见到他再好好问一问。想了便做,还不等紫兰弄明白,她又一阵风似的出了房门去。
这里佟未和孟筱悦刚起身离了座要去偏屋看看孩子,但见雨卉风风火火地进来,冲着佟未就道:“嫂子你再给我安排辆车子,我再要去那个地方。”
因孟氏在侧,佟未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孟筱悦聪慧,既然不明白小姑子再说什么,便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既然不知道,就还是做局外人的好,便借口去看看给孩子们准备的点心好不好,带着丫头们走了。
“你眼下就要见定是不成的,我须得问过我哥哥才知道他在哪里。你不是也说了,那日他是跟着你后头来的,换言之他并不住在那里。”佟未方上来,拉了雨卉坐下。
容雨卉愤愤道:“他说了,住在您家一座外宅里,您家里在京城的外宅总是有个数的,大不了我一家一家去找。”
“怎么了?怎么急成这个样子?”佟未一直以为雨卉真的能“忍”。
雨卉恨道:“也不是今天急成这个样子,我早就急了。哪有他那样的人,看着我那天哭着走的,也不说找人来问问我好不好?他到底想怎么样,也得让我心里有数啊。”
佟未笑了,“难怪你哥哥说,将来你们若在一起,一定是你欺负子骋。你这些大小姐的脾气,每每对着他才有。”
“嫂子还有心思取笑我?”雨卉很不耐烦,谁能知道她心里的起起落落,天又知道允澄眼下说得这般大度宽容,会不会转眼就变卦?如今根本不是自己和钟子骋僵持究竟选择哪条路的时候,他倒好,都淡定得好像没这件事一样。
“哪里是取笑你。”佟未敛了笑容,转身到桌前提笔写了一页信笺,又到门前唤来烟云,与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方回来对雨卉道,“小姑子发威了,我这做嫂子的还是忌惮几分的。你且宽心等等,一会儿我哥哥直接派了马车来接你,省了你一家家去找。”
雨卉略感愧疚,声调弱了几分,“太子他不可能长久留在京城,早晚要被人发现他偷偷离开了金陵的,我并不愿害他,所以这件事总是速战速决的好。”
佟未一语,惊到了雨卉,“可若依你的想法来做,太子怎能不叫人察觉他在京城?要正大光明地解除你们的婚约,当事人不出面,谁敢在皇帝和贵妃面前提?”
“难道真的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雨卉心里一阵酸,低低地呢喃着:总之,我跟定他了,这一次再也别想扔下我。
此刻,陆管家却带着少有的慌张进来,“夫人……宫里来人,让四小姐即刻进宫。”
“进宫如何,陆伯你这样紧张。”这些日子雨卉时而奉召进宫,已习以为常。
陆管家却一脸冷汗,“那人,凶神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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