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雾茫茫，我什么也看不清，伸手一摸，竟是沁人心脾的凉意。

　　这里是哪里？我，好像来过这里……

　　闭了闭眼，当我再次睁开眼睛，一座大型的冰窖出现在眼前。我凭着感觉往里面走去，蹒跚的走到一间房间，这里像研究室，机械，电脑，容器，无一不在。机械和电脑发出的微弱光芒，点亮了房间的一隅，那里蹲着一个男人，宛如丧尸一般，脸色青黑，头发稀疏，腐烂的脓液从破损的皮肤表面一滴滴流出来，每一个动作都咯吱作响。他伸手，从冰箱里取出一把注射针枪，像是毒瘾发作的人见到白粉那般，饥渴地将液体注入手臂的静脉之中。

　　过了一会儿，奇迹发生了。那些腐烂的血肉就像重生一般，从他身体各处长了出来，富有弹性的皮肤覆盖住他丑陋的身体，稀疏的头颅上，头发如雨后春笋般生长出来。接着，他佝偻的身躯瞬间挺拔，宛若壮年的体魄，高大，英俊，邪魅。

　　师父……

　　我捂住嘴，后退一步。

　　他像是没有看见我般，径直走向了一个巨大的机械遥控台，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地按了几个按键，屏幕上所监视的画面停顿在上百个冷冻试管，它们每一个都装着一个女人，与当年我在基因室里看着的情形一模一样。

　　“你们都没用了。”他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隐忍的兴奋，而后厌恶的按了一个按钮，装瞬间，试管里的的女人被炸成一坨模糊的血肉。

　　当所有的复制品被摧毁后，他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哦，忘了你。”说着，他回到操控台，打开一个面板，隐藏在里面的一个按钮升起，他轻轻按下。

　　机械运转的声响轰隆隆的响起，地板上突然冒出一句水晶棺，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她看起来很安详，一头美丽的大波浪披散开来，皮肤还依稀透着一丝丝粉嫩。

　　是青宁？

　　他缓步走到水晶棺，眼神里涌起一丝自嘲，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背叛，该死；离弃，该死；害我认错，该死；长得像她，你更该死！”

　　手抚上水晶棺，他随意一抹，像是抚摸她一般，可惜，水晶棺里躺着的人就在他这一抹中，化为灰烬……

　　“你没用了。”冰冷的笑声从他嘴里溢出，我只感到彻骨的寒意，双手无意识的抚摸双臂，似乎想要把立起来的汗毛抚摸下去。

　　这时，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出现了另一个房间，里面传来一个人声，“boss，1019号进入脱离母体期了。”

　　他听到了，慌忙回到电脑旁，神色紧张的看着画面中的人工繁殖机，那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婴儿，嘴里吐着蓝色的泡泡。我心下微惊，这个孩子竟然没死！我确定当时切断了氧气的！

　　“宁……”手抚上屏幕，卡沙语气温和，像是极其珍爱她，眼里充斥着温润如水的光泽。

　　“就快了，很快你就回到我身边了，我们很快就在一起了，永远，永远……”

　　宁？我疑惑的看向屏幕中的孩子，心里突然腾升起一丝诡异：卡沙，为什么会帮我？为什么那么干脆的对我放手？我，想不通。

　　半梦半醒间，我闻到一股熟悉的蔷薇花香，动了动手指，我费力的想要睁开眼睛。

　　“卡尔，她醒了，她醒了。”斯图亚特的声音就好像一柄利剑避开所有混沌，将我从模糊不清中硬生生拉扯了回来。我陡然一惊，缓缓的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斯图亚特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只见他双目通红，头发散乱，直到看到我醒来欣喜若狂的展开了笑颜，哑声道：“Angel，你没事，孩子也没事……”

　　我努力的呼吸一口气，氧气罩因为我的呼吸罩上一层白雾，“女儿……”

　　“夫人，你需要休息……”

　　“女儿……”我不死心的再次说着。

　　“你想见她？”斯图亚特凑近我，神色温和的看着我。

　　我艰难的点头。

　　“好，我们去见她。”斯图亚特扯掉罩在我脸上的氧气罩，将我打横抱起……

　　“主人，你疯了，干什么？”卡尔连忙阻止道。

　　“让开！”斯图亚特根本不想浪费时间，狠狠瞪了一下眼睛，卡尔便被弹开了。然后他抱着我，快步向古堡地下室走去。虽然是地下室，但装饰得相当温馨，粉红色的墙漆，卡通图案的窗帘，还有摆放着时下最受欢迎的毛绒玩具。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者正在记录数据。

　　斯图亚特瞥了一眼门上的控制按钮，“滴”的一声，门开了。正在记录数据的试验者慌忙来制止，“不好意思，这里是实验室，没有Boss的允许，谁也不准……”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向斯图亚特，下一秒，实验室所有的人都静止不动了，仿佛一瞬间被点了穴。

　　“他们需要休息。”说完，方才还呆立在原地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图……”

　　“我们的女儿在那。”他打断了我，径直抱着我走到一个大型的玻璃器皿旁，蓝色的液体里，一个小小的婴儿正躺在那里，她蠕动的小嘴吐着泡泡，光裸的身体还贴着许多扣，扣的另一边，连着许多仪器。

　　我贴着玻璃看着她小小的脸蛋，用双手隔着玻璃触碰她，她看起来好小，粉粉嫩嫩的，虽然不足月，但看起来很是健康的模样。

　　“她真漂亮是不是，敲她的脸型，鼻子，嘴巴都像极了你。”斯图亚特指着她的小脸，语气温和的说着。我笑了起来，眼睛热热的，憋了好久才把眼泪憋回去，不能流泪，要不然就看不清女儿了……

　　“真想抱抱她。”

　　“再过一段时间就行了。”斯图亚特安慰我，大手隔着玻璃抚摸着女儿，或许是我们的视线太过执着，机器里的孩子无意识的动了一下，我惊喜的趴了上去，兴奋地扯着身旁斯图亚特的衣服，“图，快看，她动了，她动了……”

　　“嗯。”他的脸上也多了一丝初为人父的喜悦。

　　“图，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我恋恋不舍的盯着女儿，装作不经意间提起，“你答应过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会好好疼她，照顾她，等她长大了，你要亲手把她交给一个爱她的男人。”

　　斯图亚特沉默了。

　　我闭了闭眼，残忍的开口，“图，你不能反悔。”

　　“你是故意的，对吗？”斯图亚特苍凉的面孔映在玻璃器皿上，显得那张脸更是苍白到透明。

　　眼睑颤了一下，我咧开唇，这是我唯一能想得到的，即便他是永生的，我也不希望我的离去让他一蹶不振，而能够让他快乐的，只有这个女儿了……吸了口气，我颤声道：“起个名字吧。”

　　沉默了一会儿，斯图亚特忽然开口道：“就叫桔梗吧。”

　　“桔梗？”我咀嚼着这个名字，“是桔梗花吗？”

　　“嗯。”他扬起笑容，紫色的眸子亮起绚丽的光彩，深情款款的看着我，“它的花语是，永恒不变的爱。”

　　永恒不变的爱……我怔怔的看着他，内心涌上一抹哀然，我很清楚，桔梗花有两种花语……永恒的爱，绝望的爱……

　　“好，就叫桔梗吧。”我窝进他的怀里，倦意袭来，体内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眼皮越来越重，我强撑着身体也抵不过一阵又一阵的睡意，最后只能由着他抱着我走出实验室，此时，城堡外的白色蔷薇，一片连着一片，在月色下仿佛染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美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图……等一下。”我忽然睁开了眼。

　　“怎么？”斯图亚特停下脚步，用眼神询问我。

　　“我是不是很丑？”我紧张兮兮的看着他，内脏衰竭让我面色暗淡，头发也掉了许多，“所以……”

　　“所以，我们去摘一朵蔷薇花吧。”他眯着眼睛笑，掩藏住眼里那抹复杂的情绪，抱着我走到花丛中，细心的替我摘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然后仔细的拔去茎上的刺，他一脸认真的拔着尖刺，时不时的抬眼对我微微一笑，紫色的眼眸仿佛冰雪初融，隐隐透着水波光泽，温柔的令人不敢相信。

　　“我的新娘，能请你跳一支舞吗？”白色的蔷薇花插入了我的鬓间，他捉住我的手，俯下头来，轻轻一吻。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或许是回光返照，或许是情景再现，我觉得流失的生命又回到了体内。

　　“可惜，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踩在我的脚上，我带你跳。”他握着我的手，对着怀中的我重复这那时的话，紫色的眸子闪着我所熟悉的温柔。

　　“如果等会儿你嫌我重的话，你就完了！”我笑着看向他，月光下所有鲜亮的颜色，天蓝粉红嫩绿，全都褪色成灰白，只有他的容颜，成了眼前唯一的风景。我的心微微一动，好像听见了那美得不可思议的歌声，带着蔷薇花香的晚风，如墨的夜，满天繁星，白色纱裙与黑色的礼服在花丛中旋转……

　　那是多么美妙的一夜！

　　“你还记得？”我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白皙的脸颊。

　　“记得，永远都不会忘。”他俯下身来，轻轻的吻落在我的眼睑上，“老实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啊？”我的脸微微一红。

　　“快说。”

　　我轻咳一声，“就在你说‘卓宁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就在我为你披上嫁衣，就在我们在花园里跳舞……一点一滴，慢慢的，不经意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爱上你了。”

　　噗嗤一声，某人笑出声来，我脸上的红晕染红了耳根，“别笑！”我说这些出来可不是让他笑话的。

　　他止住了笑意，单手捧起我的脸，我盈盈的笑开来，“美吗？”

　　“美极了。”他在我唇上一啄。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沉浸在月光下那首舞曲中，黑色的礼服与白色的舞裙在蔷薇花中盘旋，然后化茧成蝶，翩跹而落……

　　我笑着，沉浸在美好的梦里。

　　蝴蝶越飞越远，我想努力去看清，只觉颈上一阵凉意，睁开眼来看，斯图亚特伸长了尖牙，但他没有咬我，只是深深的凝视，然后俯身印上一吻在我唇上。

　　斯图亚特，为什么不咬我……

　　为什么……

　　紧握他的手，轻轻的松开，慢慢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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