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上官兮何若无其事离开的背影，陈圆圆的心情本是无限曲折。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迎面而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暴风雨。眨眼间，田妃阴冷的脸色犹如那天边乌云散去，再见却早已换成了平素的笑脸，对着陈圆圆道：“看在你不曾欺骗本宫的份上，这私相授受之罪，本宫就不予你计较。”

　　“谢贵妃娘娘恩典！”陈圆圆赶紧叩首道。

　　“不过……”田妃却是端起茶轻抿了一口才道：“这伤了绮红一事，本宫自当另行处理！”

　　“娘娘定要为奴婢做主啊！”绮红连忙哀嚎道。

　　陈圆圆自知在劫难逃，干脆坦然道：“听凭娘娘处置！”

　　“好！”田妃阴恻地笑道：“既然你知错，那本宫自当秉公处理！”

　　“圆圆知错！”不再追究簪子一事对于陈圆圆已是莫大的庆幸，本就不指望田妃这能放过自己，想她精心布置的网，岂能收不回鱼？陈圆圆干脆顺从她的话道：“请娘娘责罚！”

　　“若本宫记忆不错，绮红打从入宫便跟了本宫，如今也是七年有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田妃轻轻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似是为难道：“此番就算是她有错在先，本宫也算是秉公执法替你沉冤昭雪了。反是绮红平白受你一番折腾，落得如此屈辱，甚至是本宫这些年都不曾给过她的……”

　　“娘娘”绮红一听此话更是哽咽的哭泣道：“奴婢……奴婢谢过……娘娘这些年的恩典……奴婢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娘娘……”

　　“你的忠心本宫自是清楚！”田妃笑着示意王嬷嬷扶起绮红站到一边，扫视众人道：“你们对本宫的心意本宫都心知肚明！在本宫这里，也容不得那些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不忠不义、背主求荣之人！对本宫忠心的本宫自当重赏；对本宫不仁不义的，本宫也必不放过！”

　　“奴婢誓死追随娘娘！绝无二心！”瞬间，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齐齐跪下对着田贵妃道。

　　如此，陈圆圆更是心惊，这田妃的心机，真不是她可以比拟的。

　　田妃静静地扫视着跪在脚下的众人，任凭那空旷的死寂一点点渗透进人心，越是安静，越是恐惧。人人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凝神屏气。

　　“起来吧都”田妃终于淡淡命令道：“本宫养出来的人，都不似外面那些狼心狗肺、见异思迁的，本宫放心！”说完，更是笑着看了一眼众人，这才对着陈圆圆道：“既然你已认罪，那本宫就罚你值夜一月吧，同时兼理宫中秽物清理半月，你既是伤了绮红的身体，本宫也同样还以体罚，你可有异议？”

　　“圆圆谨遵娘娘教诲！谢娘娘恩典！”陈圆圆立即叩礼道，至于这其中又有什么隐秘，她已经无能为力。

　　“那就好！你也是读了圣人书的，不同于她们这些粗使丫鬟不是？”田妃继续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个道理她们不知，你也必是懂的。更何况这一入宫门深似海，父母亲人本就是再难见了的，更何谈承欢膝下？对于这宫中之人来说，入宫本身大多就已经是无奈之举，不孝在先；而后若再是平白受次伤害，只怕日后若是有机会放逐出宫，也更是无颜再见高堂的……”

　　“娘娘教训的是……”陈圆圆忍着膝盖的酸软，经静听着田妃意味深长的话语，冷眼看着周围已是有了隐隐泪光的众人，心中的恐惧更是甚了一分。

　　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严之以刑。田氏能成为仅次于皇后之下的贵妃，确实不是一般女子所能企及的。她多年的积威所在，又怎是陈圆圆可以撼动的？这一刻，陈圆圆觉得自己的聪明简直可笑，不过是做了别人棋盘上的一子，却还妄图主宰自己的命运。原来自己竟是这么贪心？只是，人生不过贪噌痴，她陈圆圆也是凡人肉体，更是红尘滚滚里走来的俗人一个，怎免得了这些心境？

　　揉着几乎要跪得已经麻木的膝盖，拖着沉重的步伐，陈圆圆颓然地接受完田贵妃的警告与惩处，茫然地走到御花园的小溪边，呆呆地看着静静的流水，心里是说不出的凄凉。

　　这被强制引入宫里的溪水尚且有顺流而去的一天，而同样随波逐流的自己，何时才能自由而去？一直以来，陈圆圆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决定，甚至努力说服云锦支持自己。却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有多么的讽刺？不是坚信不疑，却是不敢怀疑，那根本经不起推敲的理由，牵强得经不起丝毫的质疑。是她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黄金的牢笼，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那本就受困的环境显得光亮一些而已。

　　“这样就放弃？”一个调侃的声音传入陈圆圆耳里，轻佻的语气道：“还是打算跳下去一了百了？”

　　“你……”陈圆圆转身看到的便是上官兮何浅笑盈盈的凝视着流水的身影。

　　“谢谢”陈圆圆犹疑了半晌，最终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谢什么呢？”上官兮何慢慢踱步站到陈圆圆旁边，负手看着眼前浓墨色的溪水，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不喜欢被人算计而已……”

　　“你知道这是算计？”陈圆圆不由惊讶道。

　　“呵呵”上官兮何却是淡然笑道：“不知道！”

　　“那……”陈圆圆疑惑地看着根本心不在焉的上官兮何。

　　“你的目光而已……”上官兮何这才转过脸来对着陈圆圆笑道：“当我拿到那根簪子时，你的目光告诉我它是你的！而且……”上官兮何顿了顿，这才慢慢道：“你想要挟我帮你……”

　　“我……”陈圆圆被上官兮何的坦直惊到，却终是诚恳道：“竟是那么明显吗？”

　　“是！”上官兮何却是无所谓地扯了溪边柳枝随意把玩着道：“你总是自认为掩饰得很好，其实你的眼神早已透露了最真实的情绪，你的情感太过纤细，还是不适合这里的游戏。”

　　“竟是如此吗？”陈圆圆惊诧地呢喃道：“原来如此……”

　　“呵呵”上官兮何顺手把折断的柳条扔到水里，轻声道：“我想，那个送你簪子的人，也是读懂了这点，才会有那执着的勇气。”

　　“那你呢？”听到上官兮何提起那个人，陈圆圆不知怎的却并不愿再让他去窥探更多的秘密，反是转开话题问道：“在她眼里，难道就没有丝毫的情意？”

　　“有！”上官兮何苦笑着道，半天却是说出了更加苦涩的后半句：“只是不是对我的……曾经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怎么会……”陈圆圆一直以为皇后不过是无奈入宫才狠心斩断这一场不该有的爱情，却不曾想过上官兮何竟是单相思。

　　“我也曾经问自己，怎么会呢？从小我们就一起，论文韬武略、相貌才华，我自认样样不输给那个人，凭什么却不是我……”上官兮何眯着眼仰望着天空呢喃道。

　　“也许……”陈圆圆刚想要劝解一下，却在对上上官兮何望向自己的微笑的面庞时瞬间哑口。

　　“也许，爱情本就是没有理由的不是？”上官兮何自己笑着道：“我曾经甚至以为过是权力，我是个闲云野鹤一样的人，我想那样她父亲是不会放心把女儿交给我的。所以我跟那个人要了权力，非官非民、非富非贵，却自有着独特的位置。而那个人也是君子，既是顾念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也是明白我的心境，他竟是许了的。可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讽刺……”

　　陈圆圆看着上官兮何苦涩的笑容，终于忍不住道：“其实，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只是那个人，谁都无法代替。”

　　“你是懂的不是吗？”上官兮何对着陈圆圆笑道：“我也是懂的啊可是我们不是也一样陷在自己的囚笼里……我的执念是得不到，你的呢？”

　　“要不起！”陈圆圆竟是不自觉道。

　　“要不起吗？”上官兮何思索着陈圆圆的话道：“真爱无价，还真是要不起啊”

　　“付不出同样百分百的爱情，我要不起……”陈圆圆却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呢喃道：“我已经没有了那样单纯去爱的勇气，我的爱情里，参杂了太多的情绪，顾虑了太多的现实……那样完整的爱情，我要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其实你根本是自卑得彻底！”上官兮何看着茫然的陈圆圆痛苦的脸色，竟是厉声道：“没想到你的自信不过是掩饰你极度自卑的面具！”

　　“呵呵”陈圆圆听着上官兮何的指责，却是淡淡道：“也许吧……我也不知道了……不过今天还是谢谢你……是我欠你一份情……”

　　“欠情吗？”上官兮何却是冷着语气道：“本是无情何言欠情！你欠的怕是那簪子的主人吧！”

　　“我……”陈圆圆被上官兮何严厉的语气惊到，犹疑许久，却是缓缓道：“我今晚要当值，要先回去休息了，告辞……”

　　看着陈圆圆匆忙而逃的身影，上官兮何不禁叹了口气。为什么，同样是为情所困，得不到的一直执着不肯放弃；拥有的却是胆怯躲避不懂得珍惜……情，实在是让人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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