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苏薄红听了她这话,顿时头疼万分。
苏季初这飞来一句无根无由,就连小册上也不曾写原来这个苏薄红已经是已婚人士了,家中居然早有一夫,虽然她说从前苏薄红很“宠”他,但这个字要作何理解苏薄红心知肚明,只是自己本抱着的好不容易来到这女人做主的世界,总要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番才算不虚此行,突然多了个男人的责任,令她不由有些烦恼。
不过自己既已全盘接收了苏薄红的身体和记忆,总不能临阵脱逃,那男人势必还是要见上一见的。
颇为苦恼地按了按额角,她向酒兴正酣的苏季初请辞道:“薄红有些不胜酒力,只怕要先告退了。”
“你们看看她,才知道了房中还有佳人相侯就这猴急样子,也罢,母亲也不留你,去跟沈家孩子相会去吧。”苏季初说完嘴一努,身边的一个少年就拿了个紫金托盘上来,她将上面的东西接过来往苏薄红手里一塞,红红白白的都是些伤药瓶子,“红的内服白的外敷,别用错了。这闺房之事若是再给我搞出人命来,仔细你的皮肉。”
两边伺候的少年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一点惊讶也无,却是苏薄红本人身子一僵,片刻才挤出一句“多谢母亲”就匆匆离开了。
苏季初也不过借了她回来的这个由头,自己想要与这些新纳的小侍欢宴是实,加上这女儿失忆之后性子似是变了许多,不像从前一般能与自己说到一处,是以对她的离去也不太上心,只是继续与小侍们饮酒作乐。
在回春风轩的路上,苏薄红刻意放慢了脚步,心中开始暗暗思索到底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个是自己名义上“夫侍”的男人。
洛国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麻烦,林星衍如是,她爹君拂羽亦如是。
所以,比起去见这个男人,苏薄红宁愿回江湖上随便找个人来干一架,起码来得爽快得多。
不过目前的状况,她还是没得选择。
苏薄红已经开始后悔因为一时的好奇而回了苏家的决定,简直是把自己推进了一堆理也理不清的麻烦里面,而且,她从来不喜欢做没有余地的事。
也罢,不如去见过那个男人,跟他摊牌,之后要怎么走,全看他自己的意愿。
如此决定之后,苏薄红心中的郁郁终于缓解了一点,再抬头看时,自己金碧辉煌的春风沉醉轩已在眼前。
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
这是苏薄红见到春风轩厢房中自己唯一明媒正娶的夫侍时的唯一想法。
本以为苏薄红这女人是百花丛里的老手,风月场上的常胜将军,那眼界心气自然是一等一的,若非绝色断然看不入眼,能成为她夫侍的,论相貌不说倾国倾城,也必定是别有一番风情的小家碧玉,总之,绝不可能长着面前这张脸。
这男人虽不能说长得奇丑,却也绝算不上是美人。
平凡的眉眼铺排在略显暗沉的蜡黄脸色上,最终还是着落在“平凡”二字上,看样子还有些木讷,实非上品。
就连这个世界初来乍到的苏薄红,也知这样的男人顶多就能嫁予普通的愚妇做小,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绿觞宫宫主、苏家独女的房中。
但偏偏由目前的情况看起来,他就是苏季初语中提及的,苏薄红身边唯一有名分的夫侍。
“你就是沈君攸?”虽不以相貌取人,但这男人眼神中的懦弱畏缩看得苏薄红心生不耐,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奴、我、我是……”男子果然表现的一如他外貌所显示的那般。
“我在外头发生了些事,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打断了他结结巴巴的话,苏薄红嫌恶地说道,“既如此,你也不必留在春风轩了,明日就去帐房支些银子,出府去罢。”
三言两语打发他离开,苏薄红转身便准备跨出室内,自己在苏季初的宴上耽搁了这些时候,不知道君拂羽如何了,正该去看看他。
“小姐,小姐,奴、奴不是公子……”见她要走,身后的男人急得也不结巴了,“奴是伺候公子映书啊!”
苏薄红回转身来,锐利的眼光在他身上扫过:“好,你不是沈君攸。那么,沈君攸现在在哪里?”
小侍映书带着哭音道:“上一次小姐回来时把公子送去了秦大人府上,前些日子秦大人才把人送回来……”
“送回来了,那就是说他现在在府中?”
“……是……但……”映书欲言又止,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叫他来见我。”见不得他这种拿自己当毒蛇猛兽的样子,苏薄红冷道。
“公子他、他……不能来见小姐……”
“那也罢了,你把刚才我说的话跟他说了罢,叫他自明日起不用留在这春风轩了。”无意与他再废话下去,苏薄红叫要起步离开。
“小姐!”没想到这看似呆呆蠢蠢的小侍映书一时情急,居然扑上了抱住了她的腿,“求你救救公子,他、他就快……”
迈出的步子被死死阻住,虽说要摆脱这种力度的束缚对苏薄红来说只是小事,但她却也不愿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动武,一时间被他抱着倒也动弹不得,低头看去映书哭的一张脸上都是满满的泪痕,又要往自己衣服下摆蹭过来,不由眉头微皱,问道:“他怎么了?”
“公子……在……内室……”映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顾着抹泪松开了抱住苏薄红腿的手,苏薄红眼光往他身上一扫,便径自往内室走去。
“沈……君攸?”绕过重重帐幕,等苏薄红看见眼前躺在床上的男人的时候,却有了瞬间的迷茫。
如此相似的脸……与在另一个世界,与她有过一段倾心爱恋的男子,这么相像。
男人因为苏薄红手指无意识的触碰发出难受得低吟,透过嘶哑发紧的喉咙逸出,最后成为了破碎的音节,犹如雀鸟垂死的悲鸣。
苏薄红恍若未闻。只是伸出食指,慢慢滑过他脸颊的轮廓。
太像了。
精致的眉毛如清水中浸着的两抹黑羽,紧闭的双眸隐约可以看出略微细长的轮廓,睁开之后,应该是桃花叶般的优雅形状,而此时纤长的睫羽覆了下来,正因为身体中的痛苦细小地颤动着。
手指最后落在紧抿的唇上。略带上翘弧度的上唇,已然失去了原本的血色,呈现出一种苍白的浅淡青紫。
苏薄红自从来到洛王朝始,第一次开始思考她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被什么力量所驱动的,而这种力量的目的又是什么。
与过去的自己如此想象的林星衍。
与原先被自己称作“哥哥”的人给自己带来一样感觉的君拂羽。
还有面前的这位,与曾经两心相许过的他长得相差无几的沈君攸。
她所走过的每一步,仿佛都只是在拾取过去记忆的片段,而随着她越走越远,关于从前的记忆却不曾淡漠,而是以另一种形式活在自己的面前。
若非这一切太过真实,她几乎要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也罢,现在的她早已能够坦然承认,语气否认过去种种,不如把它们当作自己曾经的一部分接受下来。至于这个沈君攸,也算他好运罢。
没有急着召唤府中的医官,苏薄红先着手检视起沈君攸的伤势来。
直到揭开他的外衣,苏薄红才发现沈君攸的伤势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瘦弱的几乎每根骨头都顶着皮肤的身体竟然很难找到一块完好的地方,青红、淤紫的大小伤口交错遍布,有的已经半愈合,有的还在渗血,有的显然是被利器所伤,也有灼伤、鞭伤,若非亲眼所见,她简直不能相信一个人的身体居然能够承受那么多的刻意伤害。
先前没有叫医官的决定如今看来果然是正确的。
在这个世界,且不说男人的身子不能随意窥看,更不用说沈君攸的这身伤势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从何而来。事情如果传出去,就算苏薄红不在意,继续留他在身边做夫侍,他自己想必也是不能自安的。
几不可闻地微叹了一声,苏薄红伸出手去,除下男人身上贴身的薄薄衣衫。有的地方衫子已与伤口黏在了一处,只能用强揭开,她的动作亦绝非温柔,其中痛苦可想而知。但即使是这样剧烈的疼痛,也不能使沈君攸有片刻清醒,仍旧只是发出微弱的低吟。
不过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现下的确是昏睡着比较好。
苏薄红手下不停,将裹住他身体的一件长衫褪下一半,目光又不由地停在了他胸前的两点茱萸上。
这两处隐秘的所在被人穿了两个金环,随着沈君攸身体痉挛般的轻颤,也微微地晃动着,亮色的金光上尚带着点点殷红痕迹。
眼皮一跳,苏薄红至此已完全明白了是什么样的行为才能造成这一身的伤。将内力灌注在右手两指,并指如刀,金性本不坚硬,应手而断,但在将金环取出时,沈君攸本来安静的身子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就如得到了什么暗示一般。
见原本已开始愈合的几处伤口因为他骤然的挣扎而重新裂开,苏薄红只能点了他的几处大穴,保证他不会在之后自己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再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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