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举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百官对我也恨得咬牙切齿。”誉彻坐在她身下的榻上，搂她入怀，修长的手指一拨，琴声悠扬，未歇的余韵中，他在她耳边低叹，“霁儿，我如今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你了。颜霁在心里默默念着，伏在他怀中。大雪封门，他们在这孤单的世界上依偎取暖。他失去了地位，她失去了爱情，这都是他们曾经最宝贵的东西。
她从未觉得和他如此贴近过，忘记了身份名位，只是一对寻常的男女。
连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宫中传来久违的宴会消息，缠绵病榻一个多月，颜霁对镜施妆。
“云泽公主有喜了，王妃请看这礼单如何。”管家徐敬走了进来，满面喜色，请王妃决断。
颜霁手一抖，绛色点在嘴角，好像一抹笑窝，讽刺地挂在本没有笑意的脸上。那天从翔聚楼回来，她不敢去问，不敢去见他，甚至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现实还是残忍地来到她面前，让人避无可避。
小浮接过礼单，犹豫了一下，递了过来。颜霁拿过，薄薄的纸有千斤重，压得她抬不起腕，“好，很好。”她定定地看着，吉祥如意的礼物排成串，祭奠着五年爱恋的死亡。她终于明白，今天的宫宴，原来是为云泽开的。
她不得不去，也必须去，她已经参加过他的大婚，难道还没有勇气去恭贺他夫人有喜吗？
“王爷呢？”颜霁粲然一笑，如同鲜血浇注的樱花，浓烈决绝。
宫中的大雪积了厚厚一层，宫人们忙碌地清理着，白雪堆在路边，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颜霁挽着誉彻，踏着打扫干净的道路，走向西宫暖阁。
宫人候在门口，屈膝行礼，“拜见王爷王妃。”宫门一开，里面的温暖扑面而来，送出阵阵笑声。
“恭喜恭喜。”誉楚故意抱起拳，快意行礼。云泽被他笑得脸上飞起红云，低下头去，眸子却明亮了许多，带着将为人母的骄傲与成熟风韵。
“没想到这么快……”贤妃掩住口，眉眼间满是喜悦。
“也不知是男是女。”皇后也打量着她，“云泽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云泽被问得不好意思，低头偷偷望了望乔轩羽，又变回了那个活泼高傲的大誉公主，“要看他喜欢什么了。”在最高贵的皇后面前，她也无需谨慎小心，大胆地对驸马表示亲密。
乔轩羽嘴角淡淡一翘，“什么都喜欢。”
“驸马真是讨巧。”誉楚摇头调侃道。这时门口一阵寒气掠过，誉楚抬眸，只见誉彻和颜霁走进，他的快活沉淀下来，不知不觉淡化成礼貌的微笑。
颜霁努力地做到目不斜视，可是刚请完安转身，便在欢笑的众人中一眼瞥到了他，因为乔轩羽正定定地望着她，直接而失神。那一瞬间，思念，挣扎，关切，痛苦一齐涌入他眸中，在众人面前，无心掩饰自己的情感。
颜霁转开脸，掩不掩饰又有什么紧要，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之间曾有的关联。他和她，本来就是此岸和彼岸的相隔，早就不可能了，她却傻傻地一再相信，自己能涉过深水险滩，走到他身边。
“清裕王妃什么时候能报喜啊？”皇后笑容依旧，语气却缓慢了些，带着审问的味道。自古要继承大统的储君，不光要有文治武功，也要子嗣繁荫，这样才能确保皇位的传承。清裕王妃空空如也的肚子，可是一张扳倒清裕王的王牌，谁也不能反驳。
“很快了。”誉彻坐下，揽过颜霁，“本王也喜欢孩子。”
他语气温柔，又带着恳求，让人心里一软。颜霁嗔怪地拿眼斜他，咬唇笑而不语。心里却一片冰凉，这才是她应该有的生活，出众的夫君，安然享乐的地位，这无数人羡慕的身份，她过去竟弃如敝屣，枉自追求那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乔轩羽已经投入地做好驸马，她也该做好这个王妃了。
“我过去以为，彻哥哥一定很早就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云泽笑出声来，按誉彻以往的风流表现，那么多佳人投怀送抱，他就算不纳几个侧妃，也会在外面金屋藏娇。结果现在成了最惨的一个，成亲这么久还没孩子。
“没想到现在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誉彻坦然地接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深情。颜霁只觉众人的目光聚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自己，虽然带着附和的笑意，却也藏着探究与好奇，让她坐立不安。
自从清裕王夫妇进来，室内的欢声笑语立刻减半，皇后矜持地抿着唇，太子的笑容透着怅惘，乔轩羽本来就一言不发，现在又陷入了更深远的缄默。
“你的病刚好，不宜久坐劳神，我们出去透透气。”誉彻关切地说道。
颜霁点了点头，坐在这房间里，所有的笑声都那么刺耳，讽刺地回响着，她早就想逃。
两人站起身告辞，乔轩羽抬起头时，颜霁漠然转过身去，随誉彻一起走出暖阁。
“里面那样热，显得外面更加冷。”誉彻无奈地抱怨了一句，瞥见颜霁手袖在狐狸毛手筒里，不由凑了过去，“宫里的女人整个冬天都抱着这个东西，真的暖和吗？”
说着他将手伸了进去，握住颜霁柔软的手，笑了笑，“果然很暖。”
颜霁抬眸看他，苍茫白雪淡化了一切颜色，周围是天地初开般的混沌单一。他的脸上漾着的笑，是这世界唯一生动的色彩，让她微微失神。
“刚刚是说真的，我年纪也不小，想当爹了。”誉彻认真地注视着颜霁，眸中露出期待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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