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侧妃的房间一用。”碧柔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痛快，微微一怔，马上脱口而出。
颜霁迈步走了出去，走进绵绵雨中，“请便。”她无声地笑了出来，有人在苦心积虑地求，她在毫不顾惜地舍。这世上已没有让她动心的东西了，包括地位，包括自由。
阿寂跑上前，跟在她后面，王妃和碧柔想要什么随她们的便，她的主人是颜霁，不是什么侧妃。
入夜了，雨依旧不痛不痒地下着，只是风大了起来，呼啸着在萌芽的树枝间刮过，如泣如诉。邬砌雪坐在房中，双手紧张地交握着。她只穿了一件薄纱睡裙，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丰满半露，肤若凝脂。
安静的空气中可以听到她急速的心跳，她已嫁给翊章王八年，可一想到他还是会脸红。待字闺中时，她就听闻翊章王的美名，在宫中的宴会上，她远远看到过众星捧月的他，年轻英俊，意气风发，让人移不开目光。只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成为他的妻，全天下最幸运的女人。
他对她不可谓不好，迎娶的礼数一丝不苟，给了她一个女人最高的荣耀。然而新婚之夜他酩酊大醉，潦草地圆房，那晚他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事后她看着他沉静俊朗的睡颜，在心中勾勒着美好的未来，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白头偕老。
他们婚后相处得很好，一同入宫请安，出席宴会。只是他的温柔中总是多了一丝冰冷，少了缱绻。他从不叫她雪儿，从不牵她的手，她也不敢开口要求，在她眼中，翊章王是天神一样的人物，怎么会被儿女情长束缚。
她也会困惑，是不是自己不够美，不够贤惠，不能让他满意。她努力收起在家时的任性，对他嘘寒问暖，亲自料理他的起居饮食，无微不至，甚至夜夜对镜梳妆，等待他的到来。然而无论她多美多温柔，他的眼里从未掀起一丝波澜，哪怕是鱼水之欢时，沉沦在他坚实的臂膀中，睁开眼睛却只看到那双寒凉的眸子，她的快乐映在他眼中，如旷古中的呐喊，永远没有回应。
她很快就有了身孕，怀孕带来了无数的忧虑和希望，也许有了孩子，他们会更亲密。她受到最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孩子也是翊国最幸福的世子，既拥有皇室高贵的地位，又有邬家强大的势力。
也许是孩子让她忽略了丈夫，等她从幸福中醒转过来时，翊章王已离她越来越远，几乎不再踏入她的房间。她别无选择地全身心投入到孩子身上，那是他们唯一的联系，她唯一的希望。
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也只维持了两年。那场大火毁了一切，让她的丈夫戴上了拒人千里的面具，她再也不认得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邬砌雪叹了口气，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是她错了，她做了好王妃，好妻子，好母亲，却唯独忽略了她是他的女人。不过他们还可以重来，他心里一定是有她的，不然怎么会在那么多女子中挑中了她，这么多年也没有过其他女人。
“还没睡。”翊玄推开房门，涌进的寒风瞬间吹灭了灯烛。他回身掩上门，脚步似乎顿了顿，邬砌雪屏住了呼吸，他一定会发现的，她要说什么，还是什么也不说。
“她呢。”翊玄忽然开口，室内一片漆黑，外面阴雨没有月光，他却仿佛什么都能感知。
“王爷。”邬砌雪站起身，走向翊玄，这个时候不该提起别人，“臣妾想你了。”她只觉脸上一片火热，这样的话只有黑暗中她才敢说。
“你不该来。”他似乎叹了口气，带着几许疲惫。
邬砌雪的心也随之一颤，他忙碌了一天很累吧。她伸手抚上他的胸膛，只要能让他不这么劳累，她什么都愿意做。他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甚至重于她自己。
“王爷已经忘了臣妾，忘了过去我们快乐的时候……”邬砌雪惆怅地依着他，好像藤蔓依着高大的树木，终于找到了攀附。他会回来的，他还是她梦里的翊章王。
翊玄握住她的手，邬砌雪欣喜地抬起头，却只看见幽暗中他银色的面具，和眸中的微光，“她在哪。”
她指间蓦地冰凉，他说什么？是她听错了吗？为什么他还要问起那个女人，难道他不知道，这样的话如同利刃在她心上割过。
“她走了。”邬砌雪闭上眼，满腔的柔情尽数枯萎。他就那么在乎，可是这次她偏偏不想顺从，索性说侧妃走了，抱着一丝侥幸。人入京城如石沉大海，他该清楚再也找不到了，总该死心了吧。
空阔的长街上八面来风，吹动了酒楼上苇编的窗帘，一盏如豆灯火若隐若现。颜霁伏在窗口，拎着一把酒壶，已然微醺。听说翊国也有青梅酒，她和阿寂寻来，喝了个痛快。
只是酿酒的人离乡背井，酿出的酒也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说我若选择了他，他定不会负我。可我在翔聚楼空等了一晚，像个傻子一样，他却在和别人……”颜霁醉眼中闪着破碎的光辉，如今在这不知名的酒楼，往事与现实重叠，物是人非。
阿寂独自坐在桌边，自斟自酌，默不作声。每个人都有深埋在心底的遗憾，醉了反倒可以倾诉出来。
“我是不是该恨他？一次次地负我，早就该千刀万剐。”颜霁接着酒意脱口而出，说完眸中浮上了无边的落寞，“他真的死了……我却还这么伤心。”
天上一轮明月当空，寥寥的小雨渐渐停了，夜色澄澈。小二跑上楼，招呼着打烊，“夫人，小店打烊了，改日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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