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钰棠一愣，随即气得双目血红，心下却是急转。附在张莽耳边悄声道：“张大哥！你现下是西北军的统帅！不能说这种丧气的话！”可是张莽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自己的自责中，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只一个劲儿地说：“完了！完了！都完了……”

　　士兵们也是一片晦暗的气氛，很多士兵连手中染血的兵刃都已经扔在一旁，开始抱头痛哭起来，绝望的气氛就像瘟疫一样在西北军的阵营里迅速蔓延。利钰棠焦急地大喝：“不准放下兵器！不准放下兵器！”却是没有丝毫的效果。

　　利钰棠深深地明白，现在队伍最关键的问题便是整个队伍在将军的影响下彻底丧失了斗志，因此本来还有一线生机，如今也只能等死了。他的眼中浮现出年迈的父母，浮现出佟禧佳娇美的容颜，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利钰棠神色复杂地看了张莽一眼，摸了摸背后的大包袱，包袱里装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佟禧佳离开的时候留给他的尚方宝剑和御赐金牌。本来希望它永远派不上用场，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用了。思及此利钰棠目光一狠，迅速都开包袱，拔出宝剑，大喝一声：“尚方宝剑在此！祸乱军心者杀！”然后一连劈倒三个离他最近的同袍，第一个赫然就是张莽！

　　所有残兵都惊愕地看着他和他手中的宝剑，利钰棠一手提着染血的宝剑，一手迅速地自张莽怀中掏出帅印，高举起来。“张莽祸乱军心，以一己之私罔顾将士性命！如今被本监军奉皇上密旨将之格杀，暂代统帅一职！众将听令，再有扰乱军心者亦一律格杀之！现排尖锥阵往齐岭方向突围！”众将士被他一惊一吓，方才绝望的情绪便淡去不少，又升起了求生的意志，齐声应道：“得——令！”

　　西北军转向朝齐岭的方向突围，利钰棠悲戚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再也分辨不出的张莽。一代猛将就此陨落，还是自己亲手扼杀，会不会有一日自己也和他有同样的下场？人生世事皆无常，有谁又能说得明白，看得清楚呢？

　　这边利钰棠等人惨烈地突围，心中将林水城城主林华吉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无数次。殊不知，彼时林华吉本人根本就不在林水城！就在姬军发动总攻的前一日，惠山郡守突然将他召到了惠山城，整整呆了一天，也没有再下发任何的指示。如今戚姬两国形式紧张，林华吉心下也暗自焦急，实在是呆不住，于是于第二傍晚的时候向肖霖辞行，然后就发觉自己被软禁了！

　　就在张莽抵达林水城外的同一刻，林华吉仍然焦躁地在惠山郡郡守府的厢房内踱步，他知道必定有大事发生了，而他却再也无能为力，只能为自己的好兄弟默默祈福。至于在城墙上大喝一声的人，自然也不是林华吉，只是他近似的身形和几乎完全一样的嗓音，就像压在张莽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地崩溃了，最后迎来了悲惨的结局。而这一切都是有心人的布置，只是目前利钰棠并不知晓。不过在不久之后他就将正式接触到这位有心人，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与他为伍，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利钰棠率领的数千名兵士已经剩下了不足百人，且全部负伤。不过他们也终于进入了齐岭！借着夜色和丛林的掩护，西北军终于得到片刻的喘息。利钰棠喘着粗气小声道：“能来到这里的人，总算是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下面就是越过齐岭去到山那边的惠山军驻地。”他环视一圈，没有人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们都明白这个越山的过程绝不简单，除了要面对身后姬国和乌狼国士兵的围追堵截，还要面对野兽、毒素等等不可知的危险。“很好，你们如今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优秀士兵，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能活着回到惠山郡，以后升官进爵绝对不是梦想。”利钰棠给众人描绘了一张美丽的蓝图，让他们有了片刻的晕眩，仿佛身上的伤也轻了些许。阿伟叹了口气，这里面唯一对加官进爵没有丝毫念想的大概就是他了，但是求生意志最坚定的也是这个已经二十八岁的老兵。他有近百两的积蓄放在郭氏钱庄，只要活着回去，下一步他就要立刻退役，回家乡找他的娘子和如今已经三岁的娃。带着他们到一个远离战乱的地方过着富足、简单的幸福日子，这是他的梦，也是他这个二十八岁的老兵能够摸爬滚打地在这场惨烈的战役中活下来的唯一原因。

　　阿伟缓缓道：“利监军，即便不为了那些飘渺的名利，只为了家里的老父、老母、妻子、儿女。我们这些人也一定会活下去！”近百士兵纷纷点头。利钰棠也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说废话了，下面我们要分成十个十人队，其中九个分不同的方向往惠山郡方向去，剩下的一只，则要担负起分散敌人注意力的任务……”利钰棠有些不敢正视这些好不容易才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将士。

　　将士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全部陷入沉默，最后大家都不由看向了阿伟。阿伟当兵十年了，如今的这些士兵几乎都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于是在他们的心里他也一直是个沉稳的老大哥，到了如今这种时刻，矛盾的心里忍不住对他产生了一种依赖。阿伟叹了一口气：“利监军，如今时间宝贵，就不要在这些琐事上纠结了，要留下来吸引敌人注意力的九人由您点吧，另外一个算我！”

　　利钰棠的眼眶有些湿润，其实一直以来对于阿伟这个兵痞，他是很有些看不起的，但是他明白这样一个人能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八年，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果然在这么艰难的战争中他也活了下来，本以为他是个惜命的人，谁知他竟也有着如此的硬骨，着实不能不让人钦佩！利钰棠朝阿伟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点了九名重伤且行动不便的士兵的名字。其余的士兵与他们一一拥抱作别，场面温馨得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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