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赵大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廖暮仁,道:“你可以选择不与我决斗,那样你当然可以走。但是李如画要留在这里,你也永远看不到夏若然。”
廖暮仁叹口气,道:“我还有的选择么?”他仰起头,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那双奇异的眼睛如琉璃。
他不再说话,他整个人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此时,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廖暮仁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孔七暗自喝彩,不愧是十五岁就力挫“毒长老”的廖暮仁!不,他已经不是那个说话温文尔雅,慢条斯理的廖暮仁,他的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浓厚的书香,而是……
杀气!
可怕的杀气!
这股奇异的杀气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弥漫全身,直指赵大师。
孔七看着廖暮仁,看这种情形,廖暮仁的气势明显占了上风。他突然知道为什么廖暮仁能在十五岁那年就力挫毒长老了,他突然知道为什么江湖上都说廖暮仁是打不败的。因为他的气势,一种自信,正义的气势。
孔七嘴边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心里竟然涌现出一阵欢喜,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欢喜。
气氛凝结
赵大师突然打破了凝结的气氛。他缓缓道:“廖暮仁,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夏若然吗?”
廖暮仁的气势骤然收缩,空气不再充满杀气。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温和,似乎又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廖暮仁。
赵大师轻轻转动香炉,那杀死司空情的香炉。
之间佛堂的供台缓缓转动,供台后面竟是一间巨大的冰室!冰室里有人!
柳青玉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她着一袭白衣,脖子上绑了一条白色的丝帕,十分清丽。她推着一架特制的长椅,上面坐着两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人,一架白骨。
李如画一见那白骨就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娘”。
这一声喊得十分动人心肠,连柳青玉都不禁动容。但是廖暮仁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夏若然。
夏若然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倚在靠背上,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脖子上有几道紫印。她的脸色苍白,一看就知道已经没有生命气息。
廖暮仁缓缓走到夏若然跟前,伸出手,触摸她的脸,喃喃道:“若然,若然,不要睡了,醒来。”他仿佛置身于夏府的早晨,贪睡的夏大小姐不肯起床的时候。他轻轻地掐一掐夏若然的脸,温柔道:“若然,再不起来,你爹就要骂人了。”
夏若然当然不会醒来。她本已经永远醒不来。
廖暮仁加大力度,开始拍她的脸颊。
夏若然的身体倒了下去。廖暮仁扶助她,依然唤道:“若然,若然,不要睡了,醒来。”
柳青玉忍不住按住廖暮仁的肩膀
廖暮仁抬起头,看向柳青玉,他的眼睛已经失却了神采,他觉得身体里的一部分已经随他离去。
李如画看看白骨,又看看站在椅子后面的柳青玉,柔声道:“青玉,钢丝是你放的吧。”
柳青玉不作声,只是点点头。
李如画默然,半晌,才道:“我误你一生,你帮别人对付我,也是很正常的。现在用一双腿还你,也是应该的。”他又道:“可是夏若然碍着你什么,你为何要这样待她?”
孔七冷冷道:“你伤透了柳青玉的心,她自然要找地方报复,怪只怪你对夏若然太好。”
廖暮仁却充耳不闻,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夏若然,仿佛夏若然真的只是睡着了,她会在下一秒钟突然跳起来,狠狠给廖暮仁一巴掌,大叫道:“扰人清梦的坏蛋!”
他轻轻抚摸夏若然颈上的紫痕,又温柔地握着她的手。他眼中扫过一抹困惑的神情,像是什么东西想不清楚。
他的杀气,他的自信,已经在看到夏若然尸体那一刻消失殆尽。
他现在背对着赵大师,此乃对敌大忌。赵大师当然不会错过这一良机,他手一扬,三颗佛珠就直飞廖暮仁身后三处要害。
李如画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练武者都会听脑后风,廖暮仁当然不例外。但是他却没有闪避,他并不想闪。
独孤三哭成了活死人,夏若然已死。他生存的意义已经消失。
柳青玉想闭上眼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人,已经在她面前倒下。
不,不是廖暮仁。
是孔七。
一枚佛珠打中他的脖子。但是他还没有断气,他握着廖暮仁的手,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廖暮仁。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廖暮仁看着他,轻轻说:“不要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依然是我的朋友,你永远是廖暮仁和独孤三哭的至交。”
孔七已经听不见。死人是听不见东西的。但是他的神色宁静而愉快。
无论孔七做错了什么,他的死已经偿清了。
廖暮仁站了起来,面对赵大师。
赵大师冷笑道:“廖暮仁,你现在还敢出招吗?”
廖暮仁气势尽失,一个没有气势的人,无论与谁对照,下场也只是输。
输,即是死。
廖暮仁回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夏若然。
他看到了血。柳青玉的血。
柳青玉的手紧紧地抓着椅背,那么用力以致手掌上的鲜血顺着椅子滴落到地上。
廖暮仁不再看夏若然,他重新面对赵大师。
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那种神采又回来了!廖暮仁低头看了看孔七的尸体,他身上散发出杀气。
更加凌厉的杀气。
李如画看了看夏若然,又看了看柳青玉,他微微地笑了,他明白了什么。
廖暮仁冷冷地盯着赵大师的眼睛,道:“你还敢出招吗?”
这一句原本是赵大师问他的话,他现在反问回去。
赵大师的额头青筋暴起。
廖暮仁又大喝一声:“你还敢出招吗!?”
出招,等于失败。失败,等于死亡。
赵大师道:“夏若然在九泉之下若知道你对她的死如此无动于衷,一定肝肠寸断。”他知道要战胜廖暮仁,务必削弱廖暮仁的气势,而夏若然,就是廖暮仁的死穴。
廖暮仁不理睬他。既而又问道:“你还敢出招吗?”
赵大师诡秘地笑道:“你应该看见夏若然的手臂,上面已经没有守宫砂。”他说出守宫砂三个字的时候,身子已经跃起。他的手上多了一把软如绳索的剑。电光火石间,他已经刺出了十五招,这十五招正是赵大师的得意剑法,其中暗藏三十六种变化。
十五招用尽,却碰不到廖暮仁一片衣角。
赵大师变招出击。然而,就在这变招的空隙中,廖暮仁出手了。
赵大师已经使不出第十六招。
因为廖暮仁的手指已经捏断了他的喉骨。
一切安静下来。
世界仿佛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
廖暮仁慢慢向椅子走去。他没有碰夏若然,他甚至没有看夏若然一眼。他绕过椅子,一把把柳青玉抱在怀里。
他抱得很紧,也很久。似乎生怕一放手,柳青玉就会从他身边消失。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放松。
廖暮仁慢慢地抚摸柳青玉的脸,突然,他手一翻,把柳青玉的脸皮整张撕了下来。
柳青玉已经不是柳青玉了。
廖暮仁撕下的,竟然是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而面具下笑吟吟的女子,不是夏若然是谁?
廖暮仁拍开夏若然的哑穴,突然大喊出声:“严泪,你滚出来给我一个解释。”
佛堂中青影一现。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站在佛堂中央,她年纪已经很老,老得让人觉得应该躺在床上等阎罗王叫名字。可是她的眼睛却很灵动。眼皮上虽然满是褶子,但是眼睛里却泪眼汪汪得似乎随时会滴下泪来。
不是严泪是谁?
严泪嘶哑着声音道:“年轻人,你声音太小。老太太耳朵背,听不到。”
夏若然嘻嘻笑着拍拍严泪的肩膀:“老人家年纪大了,就不应该飞来飞去。”
严泪依然哑声道:“老太太不飞来飞去,小姑娘就成尸体了。”她突然对着廖暮仁展颜一笑,皱纹堆了满脸:“年轻人,老太太上次给你弄了个假新娘你很不满意,这次又送你一个假死人,不知道你满意不满意。”
廖暮仁笑得一脸灿烂,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值得让人高兴?他紧紧地握着夏若然的手:“满意,非常满意。”
严泪道:“天下会易容术的,可不止一个,但老太太却是最精通的。要不是上次的假新娘身材跟夏若然实在相似,又珠宝翠玉戴了满头,老太太可不会上小贼的当。”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如画,李如画只得苦笑。严泪又道:“我点了夏若然的哑穴,就是怕她一出声给曝露了身份,谁知道你这小猴儿还是猜出来了,莫非老太太的手艺变差了。”
她说话的声音,语气,神态无不似一个老态龙钟的人,以致廖暮仁也不由自主地恭声道:“老太太的手艺还是天下无双。可是,老太太没有留意夏若然的手。”他把夏若然的手举起,只见手心的伤口又鲜血淋漓。
“柳青玉的手心滑嫩异常,却没有伤口。又因她是习剑之人,手指的第三节处必然有茧子。”廖暮仁笑道,“不过一开始我的确以为是夏若然,以致伤心过度,差点忽略了这个问题,不过,多亏了夏若然手上流出来的血啊。”
他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严泪也笑了:“看来夏大小姐难得受一次伤,也是物超所值啊。”
夏若然原本听到廖暮仁赞柳青玉手心滑腻而板起的脸,现在也忍不住笑了。就连重伤在身的李如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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