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夏夜并不静谧,施寂岸坐在湖边,他似乎很喜欢坐在水边。看水波轻轻荡漾,看水中的鱼若隐若现。七年了…就这样…一下子七年过去了。
他记得七年前那一夜,也是这样一个夏夜。他被人从王府中赶出,打得半死。怪不得被人呵。只怪那时年少轻狂,不懂得收敛。纵使才高八斗,纵使满腹经纶,却太过招摇,惹人妒忌。暗中使人将其赶出王府,乱棍打死。
他记得,是桑沉河出手救了他。那是的桑沉河,也不过二十出头,一身武艺,性格刚强坚韧。于是,他当了他的幕后军师,于是桑门在短短几年时间,崛起于武林之中。
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认定了的人,绝不背叛。即使他讨厌武林中人的厮杀争斗,即使他厌恶血腥暴力。但是为了桑沉河,他愿意去学习接受。
一块石头被扔入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施寂岸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站着一名高大清瘦的男子,身着锦袍,腰系佩玉,好一名翩翩浊世佳公子。那公子笑道:“你这兔儿爷找我何事?”
施寂岸皱皱眉,道:“姬裂衣,你还是这么没修养。”
姬裂衣摊摊手,毫不在乎。
施寂岸道:“我想请你,去杀一个人。”
姬裂衣叹气道:“你每次找我,都是找我去杀人。”
施寂岸沉吟不语,半晌才道:“那人不好杀。”
姬裂衣顿时豪情四起:“最爱杀难杀之人!”
施寂岸道:“那人不肯归降,留着,对桑门主迟早是个祸害,不如早早除了。”他折一枝树枝作笔,在泥地上轻轻划出一个字。
姬裂衣眼睛一亮,道:“早就想会会此人!”
施寂岸幽幽叹道:“还是不要轻敌的好,你去找神隐,让他带你去。”言毕,又望着湖那边的宅子出神。
姬裂衣刚想取笑两句,却见那湖上一叶扁舟,泛泛而来,眼神一黯,不再多话。
施寂岸善察颜观色,道:“裂衣也是多情人。那舟中之人,是桑门主的。裂衣还是别想了。”
姬裂衣苦笑道:“我不过就是想再见她一面,谁料那桑沉河小气得紧,却是连见也不让见的。”
施寂岸低声道:“他..也不是对谁都这样小气,这样在乎…”
姬裂衣重重一叹,不愿再说,转身而去。
廖暮仁很了解独孤三哭,有的时候廖暮仁觉得,他了解独孤三哭比了解自己还多。就像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夏若然对他而言是这么重要。但是他知道,独孤三哭在想什么,他知道,什么对独孤三哭而言是最重要的。
所以当独孤三哭提出要去寻找一个失散了二十多年,甚至生死不明的妹妹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决定跟从。
独孤三哭自己也知道寻找妹妹的希望接近于无。他的坚持,也许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希望,一个牵挂。
没有牵挂的人,不过是行尸走肉的人。
四人慢慢地走着,并没有什么方向,倒是凌无相头脑还算清晰,指出当年收养女婴的前辈死于飞鹰教,不妨去那边查看查看。廖暮仁本来有点犹豫,那飞鹰教离灵渺派很近,灵渺派之前请独孤三哭未果,如今倒像自己送上门去了。
夏老爷倒毫不在意,有了凌无相和廖暮仁在旁,独孤三哭性命无虞,至于去哪里,找什么人,对于他而言都是差不多。
走在最前面的凌无相突然止步,拔出了那把看不出颜色的刀。廖暮仁心中一凛,凌无相突然拔刀,必有缘故。杀手的感觉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尤其是,凌无相这种顶级杀手,对于危险,有种天生的触觉。
清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声,一只麻雀从众人头顶飞过。
没有人。
没有人出现。
凌无相眼神却越来越冷,握住刀柄的手也越来越紧。廖暮仁站在独孤三哭旁边,看似气定神闲,其实已经暗中戒备。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一个华服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到了凌无相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凌无相猛然变色,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那人的到来。
只见那人手持铁骨扇,玉袍锦带,风度翩翩,倒像公子哥儿。那人向夏老爷行了个礼,道:“这位一定是名满天下的夏明远夏老爷,小的失礼了。”夏老爷见这人如此轻功,丝毫不敢怠慢,拱了拱手,以示还礼。
那华服贵公子,笑容满面,挨个儿打量着四人,眼光落到了廖暮仁身上:“这位一定是廖公子,久仰久仰。”
廖暮仁淡淡道:“想不到‘司命王孙’姬裂衣,倒真是个俊秀公子。在下一介书生,如何敢枉尊公子之名?姬兄这次来找廖某,是来司廖某的命吧。”
姬裂衣打开扇子,笑道:“廖公子果然聪明。一下就猜出了在下的身份和来意。”他眼波转动,向夏老爷道:“小的有点私事要跟廖公子谈谈,还请各位回避。”
夏老爷道:“你觉得我们会回避开,让你杀人?”
姬裂衣无奈地摊摊手:“这可麻烦了,在下只有一个人,要弄四具棺材过来,实在有些吃力。”
此言一出,四人脸色俱变。姬裂衣弹弹衣服,无奈道:“在下杀人的时候,不喜欢有人看到,所以一般都会把看到的人杀掉。真是对不住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似乎再说养花弹琴等事一般。
廖暮仁站前一步,挡在独孤三哭面前,道:“在下动手的时候,也不愿意周围有人看着。独孤,你们先去前面等我,让我跟这位姬公子说说话。”
独孤三哭摇摇头,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绝不会走的。”
廖暮仁看向夏老爷,道:“我似乎并不是你结拜兄弟的孩子。”言下之意,便是要夏老爷以保独孤三哭为首。
夏老爷苦笑道:“我害怕百年之后,到了阴间女儿不与我相认。”
姬裂衣叹道:“唉,反正都一样,都一样。”语音未落,只见银光一闪,凌无相已觉眼前一花,姬裂衣的铁扇已经攻到眼前。凌无相拔刀一格,身子向后跃去,只觉得手臂被震得一阵酥麻。
“咦,好俊的功夫。”姬裂衣笑道。手上却不停,只见他身如鬼魅,指东打西,说话间,已经向夏老爷发出三招。夏老爷毕竟多年未曾练武,反应略慢,肩膀已经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痛,竟抬也抬不起来。
一直不出手的廖暮仁身形突动,将独孤三哭往凌无相旁边一推,顺眼之间,已经搭上了姬裂衣的肩膀。姬裂衣眉毛一挑,身形转动,廖暮仁只觉得手下一阵滑腻,竟让他躲了去。
“果然是不好对付的人。”姬裂衣轻轻一笑,“如此这般,在下可名副其实的裂衣了。”廖暮仁适才动手,已经暗自心惊,那姬裂衣轻功上乘,内力也是不弱,且看他身形变化,路数说不出的古怪,武功之高让人乍舌。
夏老爷变色道:“前些年,少林派的圆空大师,是死在你手下的?”
姬裂衣手上功夫不停,口中道:“夏老爷好眼力,那老和尚好生难对付,跟我说了一堆有的没有的佛经,听也听不懂。”廖暮仁不敢怠慢,两人已拆五六十招,且听那姬裂衣道:“嗯,了不得了。”手中招数更是迅速,凌无相只觉两人身形变幻极快,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待到百余招上下,只听姬裂衣道:“着。”廖暮仁只觉胸前一痛,已然吃了一掌,退后几步,跌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独孤三哭急忙上前,只见廖暮仁嘴唇青紫,脸色惨白,显然是受伤不轻。姬裂衣手摇折扇,笑瞇瞇道:“难得,难得。我还真不舍得杀你。”
独孤三哭突然道:“姬家为一代武学名家,如今子孙甘于为人驱遣,做别人的杀人工具。可笑,可笑。”
姬裂衣挑了挑眉,道:“居然世上还有知道我姬家之人,真是难得。”他眼神突然一凛,“老姬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话。”话音一落,铁骨扇已经径自向廖暮仁眉心点去。说是迟,那是快,凌无相横刀在手,从后方向姬裂衣劈去。
独孤三哭看他身形一动,急忙回身扑在廖暮仁身上。姬裂衣听得脑后有风,早料到有人来袭,那铁骨扇出招到一半,突然变招,向凌无相手腕拍去。收放之灵活,叫人乍舌。
姬裂衣嘴角含笑,这一扇下去,凌无相腕骨必碎无疑。然而,他的笑还未展开,却已凝固。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廖暮仁,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手,在姬裂衣变招之际,一掌拍出,直指心口。姬裂衣脸色一变,身形向上一提,虽然躲过了致命一击,但肋下还是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掌。只见他出招既变,凌无相便躲过一击,心中暗道:“侥幸。”
姬裂衣跃开几步,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脸色阴晴不定。看廖暮仁坐在地上,脸色虽依然惨白,却言笑晏晏,似乎一点都没把刚才那一掌当回事。姬裂衣暗自运气,只觉得肋下中掌之处一阵酥麻,却看廖暮仁手中夹着一根比头发还细的银针,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不动声色,摆摆手道:“廖公子好功夫,在下告辞了。”
廖暮仁看他走远,这才又吐出一口血。他伸手推推独孤:“人已经走了,就别赖着不动,你身上带着乱七八糟的暗器,可不是一般的重。”
岂料独孤三哭竟一动不动,廖暮仁一惊,暗道:“莫非适才姬裂衣的掌风伤了他。”仔细查看,才发现独孤三哭面如金纸,右手握拳,紧紧地按住心口。
廖暮仁心头一紧,想起了暮五当年所言。
独孤三哭伤及心脉,不可妄动,否则随时有性命危险。
他平时笑得那么随意,那么开心。
以至于…
让人忘记,他根本就是一个病人。一个…随时可能会死的病人。
廖暮仁情急之下,也来不及问如何取药,右手抵住独孤三哭身后,将内力缓缓送入。他自身也受伤不轻,内力一动,心口大闷,唇边又渗出一丝鲜血。
凌无相冷冷道:“自身难保,还想逞什么英雄。”言毕推开廖暮仁,右手手掌平放,掌心腾起一层青气,甚是古怪。凌无相掌中蓄劲,将内力缓缓送入独孤三哭体内。
夏老爷缓缓走到廖暮仁旁边:“这孩子…我竟然从不知道他有病。”
廖暮仁摇了摇头,可悲地发现,他又想起了夏若然,想起了她最后在他怀里,安然的笑容。思念无处不在,他无处可逃。看着独孤三哭依然昏迷不醒,那种无力感,再度包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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