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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一诺缘 灵鹊儿 4069 2021-04-02 20:10

  第50章

  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又一座城中之城。走在我前面的人群,忽然有序地散去,没有脚步声,只有飘乎的移动,再抬头,已是一一化入院中的景致,垂手侍立,苍白木讷,配了鲜艳的衣服,像是灵前可怖的纸塑……

  宜妃身边只留了老嬷嬷和九福晋,随了两个引路的小宫女继续前行。西斜的阳光把长长的影子撇向一边,那份高傲显得有些空落疲乏。少了尾随的仪队,我和她们之间突然空出了好大一块,那老嬷嬷像是觉出了什么,快速回头瞥了一眼,我安静地保持了自己的步子,没有追,没有拖……

  身后传来沉重的嘎吱声,我站定回头,两扇厚厚的宫门正合向彼此,缓慢笨重,恍惚了一刻,那比我还要粗壮许多的门栓就横在了眼中,我没有来得及再看到门外的天地……

  转回身继续往前,这一次我抬起了头,封闭的死寂中,终于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和了平稳的心跳,我轻轻长缓了一口气……

  上了台阶,来到正殿门外。宜妃一行已然入内,我走到门口,站住了脚步,一挂天然的水晶珠帘将我隔在了门外,没有人理会,更没有人挑帘,我微怔片刻,侧身半步,安静地候立……

  残阳下,一颗颗水润的珠子流动着晶莹的光,轻风偶过,宛若垂下的山瀑清泉,却忽地从帘内飘出一股暖热的花气,辨不出自然的清新,只觉软润香腻,轻轻抬眼看去,那隐约在帘中的人似乎已然忘却了我的存在,悠悠然然地品起了茶。嘴角浮起淡淡一丝笑,我将目光移出了珠帘外。

  一盏茶过后,我被宣进殿。那暖热的味道越发香浓,直冲脑门,我有些不适,微微蹙了蹙眉。一步步走过,这与长春宫同级别的宫殿,满满漾漾,似乎多出了很多东西,可目光却始终无法驻足,太多的金银耀眼,太奢的色彩争艳,若不是那更加夺目的明黄宝座,若不是那更加势气的皇妃架势,恐怕连这华丽的主人都被会埋没其中。

  行至殿中,众目威严下,我双膝跪地,大礼参拜,可是,却没有再得到那句起身的赦令……

  我跪直身子,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寻了她去,她接了我,似乎并不意外,毫无动容,漆黑的眼眸如隐在深谷中一汪冰潭,深不见底,凛冽生寒,嘴角却是微微带翘,含了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浅笑……

  “张吟秋,”她的声音依旧不合年龄,很甜,很柔,语气却十分慑人,“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虚岁十六。”

  “正是豆蔻芳龄,”她微微颔首,“那又是何年何月,几时生辰呢?”

  “康熙二十五年秋生人,具体生辰时日,……吟秋不知。”

  “哦?”她轻轻挑起了眉,似乎十分惊讶,“早听说张师傅收了个养女,却不知竟是连个八字都没有。”

  抿了唇,手指轻轻攥着书稿……

  “吟秋之外,你可有表字?”

  “没有。”

  “‘张’,可是本姓?”

  “是随了父亲的汉姓。”

  “那你可知张师傅是自何处接了你?哪一宗?哪一族?”

  “吟秋不知。”

  “哦。”她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眼中却隐带了笑意,“可曾读书?”

  “读过。”

  “读过什么书。”

  “汉文书读过《论语》、《大学》。”

  “可曾读过《女四书》?”

  “没有。”

  “哦?自小而大,仅此而已?”

  “吟秋自八岁赴西洋就学,学习西方礼仪、文学和音乐。”

  “西洋就学?”她笑了,指着我看向身旁的人,“你们看看,这可是奇事?本分之识不解分毫,这么一副皮囊倒揣了些隔山跨海之琐碎,可是不东不西?不伦不类?”

  九福晋早已入了定,一双眼睛只顾将我碎尸万段,一时竟没接了话,倒是那老妇立刻谄媚带笑,眯了老眼极尽奉承,“呵呵……娘娘说的极是。什么东西!”

  我正待答话,却见她斜身,舒服地靠在了扶垫上,看着我,满脸的笑意更浓,“这倒让我想起前些时的一桩事儿。不知何人敬了一只鸟儿给惠妃姐姐,说是外海岛上极珍的凤头鹦鹉,能说会唱,倒比咱们宫里纯种的金刚鹦鹉强了些,遂不究底里,竟是到处宣扬了去。传到太后耳朵里,说是请了来看看这稀罕物儿,谁知,众目之下,一句正经话没说,竟暴了脏口儿!太后大怒,立刻宣人来验,才知道别看它披了凤头冠羽,内里不过是只串了种的八哥儿!”

  话到此,她脸上的笑忽地冷了下来,两道寒光毫无遮掩直刺我眼底,像是要将我的心攫了出来……“这脏口儿原本就在血里,又怎么遮得住呢?除非,它死了。”

  “太后老人家仁慈,虽是动了怒,却仍是放了生去,”抵着她的目光,只觉得自己冰凉发颤,努力遏着那齿间细碎的颤抖,听她的声音突然褪去了甜腻,一字一顿,曝出刀刮锥刻般的狠,“若我说,似这等杂种,本就不该活在世上,合该扭断它的脖子才是,你说呢?”

  “回娘娘,”我终于握紧了自己的怯懦,平了声音,静了眼神,和了她的语速,一字一句,“天生万物,各有其伺,学语说话那是人之本能,鸟儿无奈,不过是求生而已,脏了它的口儿的是那背后的人!可见,人若是脏,血也遮不住!”

  扶垫上的手猛地攥紧,嘴角微搐,“哼!张吟秋,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那你可曾想过,那鸟儿虽是个杂种,却还有所出!天地间,草木山水皆有源,老天为何偏偏忽略了你?落得如此野生野长、无根无源?”

  “娘娘此话差矣,吟秋自襁褓就被父亲爱如掌珍,宠若至宝,养身之恩,恩大如天!父亲就是吟秋的根,吟秋的源!”

  她猛地坐起身,“哼!你的根源?怕是老天都不耻!!普天之下,为人父母者,无不怀有舐犊之情,能将女儿生而弃之,定是那不体面的人做下不体面的事,生下你这个不体面的种!!”

  “吟秋只知道,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父兮生我,母兮鞠我,结草衔环,难报万一。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天下,百善孝为先,娘娘金口玉言,吟秋敢问,这体面二字从何而来?”

  “放肆!!”尖利的声音完全剥去了伪饰,先前的那股冷静的狠厉被狂怒所替代,“一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也敢在本宫面前妄论孝道!!”

  不待她喘口气再起话头,我立刻接了过来,“娘娘此言,更让吟秋恍惑不已!世间万物,皆是天生地长,吟秋自襁褓成长至今,十五栽青春,清清白白!娘娘口中那粗鄙蛮野之名,更是不敢自认!恐有辱父亲多年的悉心教导,也有负皇上特谕侍读格格的圣恩!”

  “你!”她的脸已经完全褪去了血色,眼角边曝出的深皱抑制不住在抖,连了那厚重的脂粉,越显苍老衰颓,“既是如此清白女孩儿,知书明理,又怎敢媚惑皇子,妄想攀附皇族?既是这般感戴圣恩,恪守圣训,又怎会陷皇儿于不忠不孝,枉顾皇家体面?!”

  “情之所起,无关风月,心之所属,焉有贵贱?富贵荣华,无益虚名,人世无奈强作合,又争如花间草丛双飞蝶?吟秋愚念,至死不渝,岂会贪恋俗尘名利,又何来媚惑攀附?”火山爆发前的死寂中,我让自己踩上那最后一根导线,“不忠者,非诚于君王;不孝者,忤逆于父母。顶礼叩拜,恪行圣旨,何来不忠?舍弃私心,顺应父母,哪里不孝?既是忠孝两全,仁义皇子,又怎会伤及皇家体面?可是,他还是错了!他毕竟是错了!!他错得遗恨终生!他错得万劫不复!都只因为,他相信了他承欢膝下十八载的生——身——之——母!!!”

  “你放肆!!!”那迸出的声音仿佛她已经被从中撕裂,完全失了心性的愤怒让她腾地站起了身!

  “野丫头!!你有几条命胆敢冲撞娘娘!”她身边的老妇疯了一样向我扑来,脸上拖沓的横肉颤动扭曲着,咬牙切齿出一副可怖的狰容,高高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重重落在我的脸颊,“今儿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翊坤宫的门槛硬!!”

  那骇人的力气几乎将我一掌扇倒在地,我趔趄着努力挺正了身子,口中忽地一热,腥咸的液体顺了嘴角流下,我刚抬手要擦,她已经再次挥起了手臂!

  “桂嬷嬷!!”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从角落里响起,老妇猛地住了手,回头看,是九福晋!此刻,正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看着她,我的心猛地一紧,眼中那充血的疯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和我……

  轻轻捏起我的下颌,对上她浓妆的脸庞,她的眼睛突然呆滞,一眨不眨,抬了手,尖尖的冰凉的指套一点点抚过我的额,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喃喃地,她吐了几个字,“肤……若……凝……脂……”我一怔,她的手却已经离开,慢慢地,慢慢地抬至发间,轻轻拔下一根金簪,手指捏了,用那尖尖的端再一次一点点抚过……她的眼神随了那簪在我的脸上,痴痴的,像是着了迷……

  簪子……终于停在腮边,她的眼神突然疯狂,我的心一慌,那尖利的刺痛已经落在脸颊上,疼得我浑身一颤,她的眼中立刻闪了光,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画作,唇边泛起一丝满足的笑容,手,越狠,簪子,越深,一点,一点,慢慢地刺划,火辣辣一条长长的仇恨的血痕,眼中那诡异的火焰仿佛顺了她的手刺进我的身体,将我从里到外,彻底的烧毁……

  痛,被我咬碎在口中,眼睛却是凝若静水,迎了她,看入她眼底,翻出她发抖的绝望……

  “不要这样看着我。”她皱了眉,疯狂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慌乱,却又对自己“作画”被打断十分不满,“我说了,不要这样看着我!”

  脸颊上热热的血淌下了脖颈,我的心却越静……

  “张吟秋!”她捏了那簪子到我眼前,咬牙道,“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让你从此再不见天日!”

  “你可以,可是,从今后,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醒,是梦,你都再逃不开,我这双眼睛!”

  她猛怔一下,越加发了狂,“张吟秋!这是你自求死路!”

  一寸之距,那尖尖的簪带了鲜红的血珠儿,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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