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这一夜再也不能安眠,静谧的夜空总闻怦怦的声响,不知是父亲那块老怀表的秒针,还是我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就这样数着、盼着,可入冬的夜是这么的长……
清廷大婚的合卺仪式总是选择在傍晚的吉时,可实际的婚礼却是从日出时分就已经开始,而与百姓人家不同的是,整个白天皇家的新郎与新娘是各自分头行动。胤禛今天早朝后开始在宫里各处行叩礼,而后就可以回府等候,作为新郎竟然可以不必亲自到女方家迎娶,这规定的程序不免让我有点赌气,原来硬着头皮去婆家求了婚还不算完,还得自己把自己送上门去!即便在现代,在西方,恨嫁恨到我这份儿上也实在有些丢面子。可转念又想,也许缘分就是这样神秘而难解,若是可以随心所欲,恐怕也就失去那份命中注定的美丽了。
未待晨曦初露,我就被安排试穿礼服。作为贝勒嫡福晋,我的喜服其实就是一品命妇出席祭祀和庆典的礼服。看那庄重得有些晦暗的蓝和石青,我对这前后绣莽的尊贵衣裳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倒是那镂花金座、华丽得耀眼的朝冠才显出几分喜气,可看那尺寸又似乎过于沉重了。可事以至此,只能暂且放下自己的小心思,伸胳膊抬腿,老老实实地应喜娘的要求穿戴。
穿戴整齐,坐到了梳妆台前,闭上眼睛,任她们涂抹,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应付今晚的场面,难堪未必,只是这尴尬恐怕难免,不过想着自此会有他在身边,再有什么,也不那么可怕了。
“主子,您看看吧。”翠儿小声在我耳边提醒。
“哦。”
我刚睁开眼睛,立刻被铜镜中模糊却夸张无比的影像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谁啊?!!”
“主子,这是您啊。”对于我的反应,喜娘们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有翠儿搭了话。
“我?”
伸手摸摸,才发现,这头上抹了二斤油,脸上擦了五斤胭脂香粉的人真是我!主啊,如此面目全非,掀起喜帕,他哪里会认得出我啊??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格格,喜妆都是如此啊。”身旁一位上了年纪的喜娘开口劝道,那语气和善中透着老资格的势气,“新娘子就是要这样红彤彤的才喜庆嘛。”
“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哪里喜庆?”
老太太闻言吊起了脸,“当年蕙格格出嫁,老奴也是这般伺候的,也没听贝勒府上说有什么不妥。”
“是吗?这么说,今日他娶亲,不过是行头顶着喜帕,至于娶的是谁,倒无所谓了?”
我脱口而出的一句争辩竟让满屋子窃窃私语的人突然噤了声,我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听起来是多么“不妇道”,这些异样的目光让我越发羞恼,腾地站起身,“留下翠儿,你们都去吧!”
“格格息怒,”那老妇口中恭敬地回应着,却并不见动身,“奴婢们得伺候格格戴朝冠,吉时将到,格格也是时候动身去行辞别礼了。”
“误不了。”我平静了语气,坐下身,“你们退下。”
“格格,让老奴……”
看老妇人丝毫不在乎我的气恼还想多话,我有些不能忍耐,这难熬的一个月,我已经受够了府中人的阳奉阴违,他们的恨与敬畏交织得如此奇怪,我小心地躲避,却总是难免被刺,今天,终于到了离开的这一刻,我不妨也抖一抖格格的势气。于是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嬷嬷!再耽搁,误了时辰,是你去回,还是我去?!”
“……老奴退下。”
看她们悉悉索索地退出门去,我赶紧吩咐翠儿,“快,去打水!”
“哎!”
在翠儿麻利的协助下,不过几分钟,我就把自己重新洗得干干净净。翠儿一边用干巾为我揉着发,一边有些担心地看着正在小心上妆的我,“主子,来得及吗?奴婢可不会梳刚才嬷嬷们梳的那种头。”
“不妨事,原本也要戴朝冠,只要简单盘个发髻用簪子别进帽中就好。记住,一定不要再抹油了!”
“哎!”
这小丫头最讨喜的就是这点,无论让她做什么,总是这样愉快地应下,而后三下两下就给我把头发拾掇好了。
“等等。”我从盘起的发髻上轻轻挑下两缕,随意地垂在腮边,左右端详着,“怎么样?”
“嗯,好看。只是……”
“只是什么?”
“这不就是您平常的样子吗?除了唇略微红了些,没什么不一样了。”
我笑笑,端起朝冠小心地戴好,“现在呢?”
“呵呵……”翠儿立刻夸张地福身,“翠儿见过贝勒福晋!”
我笑着拉她起来,“戴首饰吧。”
“哎!”
看着翠儿双手托来的首饰盒子,我突然愣住。
“主子?”翠儿诧异地看着我。
“这……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爷那日来拜岳家的时候带过来的,说是给主子出嫁的时候戴。”翠儿拿起来比在我的耳边。
镜子里的我,戴上了父亲亲赠的那副耳环,美丽的金饰,巧妙的几何结构,那是多少年前我送给他的谢礼,托他送给他的妻……
父亲的礼物,他的心,我的陪嫁如此丰厚……
收拾停当,打开门,在喜娘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我挽着翠儿去前厅辞别“双亲”。
这次的离别,老夫人又“合乎情理”地哭了,我低眉颔首,没有多话,这些日子,我已经学会用这样的“不变”来应付她的所有。只是今天,我却感到不同,这一次,她紧紧握着的是我的手,再没有触摸那只冷镯。她几次欲言,都被费扬古轻咳制止。心中忍不住纳闷,到底是怎么了……
盼了又盼的喜乐终于由远而近,浩浩荡荡的銮仪卫在内务府官员和护军参领的率领下,簇拥着八抬彩轿来到了府门前。进府迎亲的是八位随侍女官,领队据说是与我年命相合且生辰无忌的内务府大臣之妻。得闻此信,我只能自嘲,与我年命相合?竟有人知道我的年命?
吉时降临,彩轿进府陈于中堂,我由女官服侍上轿下帘,正式出阁。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轿前点亮了十六盏宫灯,二十把火炬,一条出嫁的路被照得灯火通明,预示着前景光芒无限;女官们皆骑马随行左右,浩荡的銮仪卫与护军前后导护,沿途隆重而奢侈地摆着皇家的威风。轿中的我,在厚重的喜帕和朝冠下,只觉得闷热,原本不远的距离,让这声势浩大的仪仗和死板的吉时黄历拖沓得几乎是在一寸一寸地挪动,一分一秒,捧着大苹果,踩着高高的花盆鞋,我的手脚有些发麻……
好容易挨到了贝勒府门口,虽然不能掀帘看,可从这层层拦阻中仍然透进来的华丽灯光就可以想象是怎样辉煌的场面,顾不得帘外仪官有板有眼地唱着,竟突然想起一个人,原来,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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