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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一诺缘 灵鹊儿 5749 2021-04-02 20:10

  第42章

  出了正月,天气开始转暖,我每天依然是一身素孝,只是棉衣却穿不住了,脱了去,忽地有一天,如画送了两套孝服过来,说是四福晋让给新做的,合身些。我一怔,低头,才发现原来抽了芯,竟是大得有些离谱了,扯了扯,掖了掖,终究还是不妥。不禁尴尬,自己已多久没有照过镜子,这个样子,竟是让偶尔来看一眼的四福晋也过不去了,寄在人家,添了事倒罢了,还让人家费心,心里越发过意不去,口中忙道谢,赶紧换了,上了身,竟像是量身度制,贴合得很……

  夜里,出来透气,看看书房的灯,悄悄地又多走出几步。自除夕后,每天夜里开始试着走远些,先是出到了回廊,站久些,然后可以走到花坛,然后可以到老槐下,今天,竟已是在院中散步小半圈……

  慢慢地,我发现即便在白天,除了四福晋和给我送饭的丫鬟,再不曾有人踏入院中半步。每天清晨,四阿哥出门上朝,院门就被关闭,在他回来之前,这个四方的院落,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有阳光的时候,我也会开一会儿窗,或者,偶尔出去走走,又或者,坐在回廊下,看书,发呆……不过,总还是估摸着时间,在他回来前回到小屋,因为不知为什么,虽然每天总是见,却好像在阳光下,我会不敢看他的脸,不敢看那真实的表情和眼神……好在他像是一只精准的钟,从来没有错过时间,所以竟是从未碰到。

  二月过半,阳光里已满是春的暖意。今天,我走了一小圈,停在了花坛边,想了想,费力地坐到沿儿上,抱着双膝,继续轻声诵读,“他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我虽然行过死阴的幽谷,也不再怕遭害。因为他与我同在……”

  念累了,我停下来,捧着书,一页一页地翻看,这是父亲的圣经,用了这许多年,已经开线数次又被他精心修订,父亲说别的都可换了新,唯独圣经,读多了,这一本已经有了自己的魂灵,不可以丢弃,我曾不以为然,如今摸着这发黄发软的纸页,那亲切触及心底,悄悄地祈祷着父亲说的是真的……

  听到院门响,我没有抬头,已是晌午,心知又是小丫鬟来送饭,她向来知趣,不会搭讪我,只会将饭菜送到房间,然后悄悄离开。

  突然,书被拨开,我一惊,抬头,眼前一双眸子,清澈明亮、笑意盈盈,“哎呀!”他咬着牙像是极其难以忍受,“瘦成这个样子!丑死了!”

  那声音好响,气势好强,我惊恐的目光僵在他眼中,避无可避,看到那张不知所措的脸庞,半天,才反应着咬了唇,想低头,立刻被他食指点住额头,“做什么?不认识我了?”

  我的双眉颤颤相蹙,目光有些乱,不能低头,却也不敢迎他的眼睛,搭了眼帘,心慌得盘算不出该怎么应对,他竟越发凑近了,鼻尖几乎触到我的脸颊,“吟秋!当真不认得我了?”

  被他迫着,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摇头是认得还是不认得?说句话啊!”

  手指紧紧抠着圣经,心跳得越发慌,呼吸有些接不上……

  “吟秋!”

  “十,十三爷……”

  用尽力气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他得了答案,却猛怔得拧了双眉,“吟秋,你,你怎么哑成这个样子?”

  他这一惊,倒松了指头,我赶紧抬手推开,低头,把书抱在胸前,跳下花坛,想逃走,却被他一把拉住,“吟秋!”

  “十三爷……”

  “吟秋!”他将我拉回转,“我今儿特来看你的。早听四哥说你整日闷着,不肯见人,别说你伤着心,便是好好儿一个人也要闷出病来了!”

  “不是……”我努力解释,“给父亲守孝……自然……”

  “自然什么?”他不肯让我说完,“自然不能见人?还是自然不能出门?刚我来的时候到四哥的佛堂去祭拜张师傅,那儿的小厮说每日只有四哥去上香,从未见你去过,你这守的什么孝?”

  “我……父,父亲是天主教徒,不,不用……”

  “不用去佛堂?好,那我问你,是不是西洋人就都是如此薄情,人去了,就再不祭拜?”

  “不是……”

  “那我再问你张师傅的墓这些时你可曾再去祭扫?”

  “没……”

  “你躲着,藏着,从此再不见世人不成?腊月里葬了的是久病而去的张师傅,不是你,张吟秋!”

  他一声一势,在情在理,我再应对不了,心里的凄然越浓……如果真像他说的,该多好……心再无望,眼前又见那翻腾的白花……

  “吟秋……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怎会就此不通呢!今儿特意告了假来看你,咱们好好说说话。啊?”

  他换了细语柔声,我越发应对不得,拢在他强烈的气势中,我躲不开,躲不及,心再也无力……

  “吟秋?吟秋?”

  我点头……点头……

  他笑了,“得会儿吃了午饭,我带你出去,在郊外,一个极清静的地方,去骑骑马,散散心。”

  书背面的一根订线崩断在指甲缝中……

  “你若怕四哥府里什么人看到,我知道他园子的一个后门,咱们一会儿走那儿,大晌午的,不会有人看见。”

  看着,听着,我的眼睛再没了变化……只是点头……点头……

  “那好,咱们现在先吃饭。”他转身兴冲冲往院外走去,“说了这半天话,我还真是饿了!这就吩咐他们把饭菜送到这儿来。对了,四嫂子可存了不少好酒呢,咱们讨些来!”

  别,别麻烦福晋了……这句话,只有我自己听得到……

  他打开院门,刚迈出去,就听他朗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四嫂!你何时来的?”

  “我听人说十三爷来了,这半天不见,我当他们哄我呢。”四福晋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柔和,波澜不惊。

  “呵呵,我来看看吟秋。”

  “哦,姑娘好些了吗?”

  “还好,就是瘦得不成样子!一会儿我带她出去。”

  “出去?你跟你四哥说了吗?”四福晋声音中明显的惊讶。

  “四哥知道我过来。倒没说要出去,可四哥也说吟秋该散散心,总不能老待在房里。”

  “这倒是,劝了姑娘多少次,她也不肯迈出东书院门一步,连你四哥也说不动呢,偏是十三弟面子大,这一来,就肯跟着出府了。”四福晋笑了。

  “呵呵……”

  “既如此,那也得吃了饭再走。姑娘的饭菜已经送过来了,你到我那儿去,上次的酒还给你留着呢。”

  “呵呵,还是四嫂子疼我!四哥每次都不由着我喝!”

  “他是怕你喝醉了,挨师傅的板子呢!走吧。”

  “四嫂,你让人给送过来吧,我和吟秋在书院吃。”

  片刻的沉默,又是温和的笑,“好,那就送过来。”

  十三阿哥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一会儿咱们在哪儿吃?在你房里还是四哥房里?四哥房里大些。”

  嗯?“四,四爷的书房?”我哑着声音,却仍是惊讶。

  “这有什么!哪次来四哥都带着我在他书房,他若见客,就让我一个人在房里念书。旁人进不得,我怎么会进不得?”

  看他理所当然被惯被宠的样子,我有些不解,四阿哥这清冷的名声到底是从何而起……看他那边得意,我竟有些酸酸的……

  “哎,又怎么了?”他凑过来对着我的眼睛。

  我躲开他的目光,“就在我房里吧。我不敢去四爷书房,我还得在这儿住下去呢。”

  “呵呵,也好,就在你房里。”他倒也好说话。

  有十三阿哥在,饭菜自然多了不少。他拿起筷子,满桌子地夹菜给我,“你得多吃些。看看瘦得,敦儿都看着比你大些。”

  “尽胡说,瘦了又不是缩小了……”

  “是没缩小,可就剩一副衣服架子了!”

  我无力地笑笑,再看看自己小山一样的碗,“太多了吧?够我吃好几顿的了。”

  “一会儿出去也要体力呢,不多吃些怎么行?再者说,刚开春,郊外风大,若是把你给刮跑了,我可怎么跟四哥交代?都没法复旨了!”

  我配合着他点头,“……好,就当是为了帮四爷复旨吧。”低头努力扒拉进口中。

  十三阿哥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吃过午饭,我披了斗篷,连帽子一起系严实了,他看了看,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咽了回去。出了东书院的门,低头随在他身后,只见花园小径,七转八绕,来到后门,抬眼看,一把铜锁,日头下闪闪耀眼。

  “上着锁呢。”轻声说了一句,我转身往回。

  “哎!”他一把拉住我,我纳闷儿地看着他,他神秘地一笑,竟从腰间摸出一把小钥匙来。

  “啊?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开了门,未待完全反应就被拉着跑到了后街巷子中。

  “哈哈……”一出门,他就放肆地大笑起来。

  “你,你怎么会……四爷知道吗?”

  “哈哈……不,不知道!”十三阿哥笑得口齿不清,开心得不得了。

  “啊?”我越发想不通,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迟钝成这个样子,再理解不了眼前所见。

  “你不知道,四哥看我看得可严了,无论如何不同意我自己出宫,每次求他半天才能带我出来一次,可还是把我带回他府里,关在书房,又是读书!”他说得愤愤不已。

  “是吗?”

  “可不!幸而有四嫂,四哥是把我关在书房,可他忙啊,总得出去忙公务,一去就是半天,四嫂子就放我出去玩儿一会儿,然后再偷偷回来。日子长了,干脆就给了我一把后门的钥匙。”

  “那,那四爷从没发现过吗?”

  “呵呵,发现过一次。可他见我从园子里来,以为我就在府里逛了逛呢。压根儿也没想到我出去了。”十三阿哥依然得意地笑着。

  不知为何,我想了想,竟也笑了……

  巷子口的马车旁,十三阿哥扶我上去,自己也跳了上来,搭了帘子,吩咐起行。

  “外面不是有你的马吗?”

  “等到了地方再骑,这路上也得一会子呢,咱俩说说话。”

  看他赖皮赖脸坐在身边,我的心突然一阵酸,原以为哭干了的眼泪,竟毫无准备就涌了出来……

  “吟秋,吟秋,”十三阿哥碰碰我的手臂,“你,你怎么了?”

  我赶紧抹了泪,努力扯了笑,“没,没事。”

  “吟秋,”十三阿哥收了笑容,微皱着双眉,“别再想了。往后日子长着呢,你若总是这么着,张师傅走的也不能安心。”

  “嗯。”我赶紧点头,心里求着,别,别再说下去了……

  “我早就该来看你,可四哥总也不让,说你人还沉着呢……可他怎么知道,其实,我最知道你心里的苦。张师傅走的时候,你守在身边,可我额娘走的时候,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十三阿哥说着,越发亲近起来,“那时,觉得天已经塌了……后来跟着四哥,才发现原来老天毕竟待我不薄。四哥他常说天地之外总有天地,心要大才看得到。你虽是个女子,却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后院深闺,张师傅多年精心教导,你怎会不知那退一步的道理?”

  我随着他点头。

  “至于别的……”他用力一摆手,“就更不用再想了!我知道你用心深,可他……又怎么值得你如此?我还是那句话,你真的认错了人!接旨的那天,他确是病了,可没几天身子就大好了,而后关在房中,虽说是谁也不理,可别的一切都照旧。五哥他们开始还看着他,总怕他出宫,可他根本……试也没试!大婚疯那一场,不过是自己心里过不去罢了。”

  心,早已碾成了灰,已经不能再碎了……可还必须应了他,苍白的唇实在无力,颤了又颤,还是笑笑,顺着他的话,“你赢了。”

  “吟秋,我不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

  街上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又走了一会儿,马车在郊外停了下来。十三阿哥扶着我下了车,抬眼望,一片开阔的原野,结实的木桩围就一个四方的场地,不远处,是两个可容纳几十匹马的大马厩,场地正南方,一个木结构的大圆台。

  “这原是个练兵的马场,早就废弃不用了。”

  随在他身旁,走到木栏边,他身手敏捷地跳上栏杆,竟是站得直直地,指着这一片马场跟我说,“我早两年就发现了这个地方,烦了,闷了,就会跑来骑马,疯跑几圈,就畅快多了。”

  我抬头看,阳光下这个俊朗的白袍少年,双手掐了腰,意气风发,清风掠过,袍脚飘逸而起,半空之中,他像是个神诋,那神话中最光明磊落,最美最英俊的太阳神阿波罗……在他脚下,包裹着厚厚的斗篷,我像被隔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的精彩连欣赏我也再做不到……

  他跳下来,“走,咱们骑马去!”不待我回答,他拉着我向他的马走去。

  被他托到了马上,他也翻身上来,揽着我,拉起缰绳,马儿在原野上小跑起来。初春时节,郊外的风依然是清冷冷的,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明艳的金色,却并没有实在的暖意,身后的人,近近地挨着,感觉到他的呼吸,他怀中的温度,甚至,他的心跳,熟悉的人,却是不熟悉的温暖……

  “吟秋,”

  “嗯,”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冰凉冰凉的?”他握紧我的手,搓着,努力想暖热。

  其实,自从那天醒来,我的手就再没有过温度,苍白,冰冷,即使是那夜扑倒在雪地上,双手深深地浸在冰雪中,也丝毫没有感到寒冷。人,怎么可以死而复生,身体也会无声的反抗,无声的自卫,也许,真的,冰到极点,就不会再冷……

  他抬起手触摸我的脸颊,感觉到他温暖的指尖轻轻掠过,“你是不是冷?是不是风太大了?”他用斗篷将我紧紧包裹,“还冷吗?”

  我摇摇头,“十三爷是个大火炉,奴婢现在都热得要冒汗了。”

  “往后,再不会冷了!”

  “嗯。”

  策马奔了起来,枯草的原野上,奔腾着十三阿哥的大宛驹,马背上,颠簸着我努力追赶的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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