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也没想到会有人出来帮他,愣愣得看着这个清秀不俗的小姐,机械地点点头。然后几乎是涕泗横流地抓着冷玉弦的衣袖,哀求道:“好心的小姐,你救救我孙子吧,他已经四天没有吃东西了,求求你救救他啊。”说着就要给冷玉弦跪下,冷玉弦鼻子一酸,虚弱的身子使了力才扶起老乞丐,“老伯你别这样,你孙子现在在哪?你带我去看看。”
就在老乞丐要领着冷玉弦去看他孙子的时候,素娘把冷玉弦拉到一边,“唐姑娘,这可使不得,人心险恶,万一……”
“素娘,我只知道人心险恶世态炎凉的世界还有你这样为了素昧平生的人伸出援手的人,那老伯的眼睛是不会说话的,我相信他。”
冷玉弦说得肯定,素娘无言以对,也就吩咐轿夫都一起前去。
哪里只有老乞丐一个人的孙子因为饥饿奄奄一息,还有好多的老乞丐,好多的小孩子,呆在一个不能挡风遮雨的破烂茅草屋里,面黄肌瘦,几乎跟唐茜曾在电视里见过的索马里儿童差不多。唐茜觉得心里酸涩难忍,素娘也是感慨万千,立即吩咐轿夫去买来了好几大蒸笼的包子馒头来。
那些乞丐无不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恨不得用尽全部的力气向冷玉弦和素娘磕头。就在他们狼吞虎咽地吃馒头的时候,素娘把冷玉弦拉到了一边。
“唐姑娘,这种事做一次两次也罢,你总不能把所有人都负担起来吧,况且天下这样的人多了,若是所有人都来找你求救,你该如何应对?况且你现在……”冷玉弦知道素娘想说什么,她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帮助这些人,就连她自己也不能养活,若不是素娘慷慨帮忙,她根本做不到。冷玉弦回头看着那些狼吞虎咽的可怜人,冷静了一下开口问道:“素娘,你手下最红的歌舞坊姑娘可以赚多少银子?”
素娘虽愣了一下,仍是伸出手比了一个数,“这是基本的,不包括那些客人给的礼物。”素娘看着沉思的冷玉弦,试探地问道,“你不会是想……”
冷玉弦坚定的双眸盯着素娘,一字一顿地说道:“素娘,我要做袭香居的花魁歌伎。”
“唐茜,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做我的花魁的。”素娘正色,她一直都知道,有着这样的举止气韵的唐茜岂是凡人,纵使唐茜是那个最合适地可以帮她建立地位的人,她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非分之想。如今唐茜自己提出,她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素娘,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知道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这是我自愿的,从无他人迫,我自己做得决定,我会负责到底。你只说,你要还是不要我?”冷玉弦目光如炬,素娘无力招架,皱着眉头看了冷玉弦好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刘子显一直不敢看冷玉弦,怕他会忍不住因为冷玉弦平静的表情泪流,冷玉弦那么平静地阐述一件件一桩桩,好像是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一样,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直到冷玉弦说完,刘子显都没有抬头看冷玉弦一眼,他怕看到冷玉弦眸子里一丝的忧伤,即使只有清清淡淡的一丝,也足以把他席卷到千里之外。
直到听到门外有一点声音,刘子显警觉地抬头,迅速走过去开了门,看见巧儿端着茶,却泪流满面。
冷玉弦瞧着是巧儿,知道她肯定是听见了那些事情,也不懊恼,只说:“巧儿,你进来吧。”
巧儿听见冷玉弦虚弱的声音,鼻子一酸,泪水涌得更汹涌,端着茶走进去放在桌子上,闷闷地说道:“郡王,姑娘,我就是想来看看……”
“我知道,巧儿,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只是你不要告诉第四个人才好,包括红姑。”
巧儿一激动噗通一声就在冷玉弦床边跪下了,冷玉弦几乎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巧儿,你这是……”说着就伸手去扶巧儿。
巧儿只管跪着,紧紧抓着冷玉弦的手,“姑娘,不,郡主,巧儿就是没想到郡主会……郡主,老天爷真是不开眼,郡主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巧儿觉得难过,巧儿觉得气愤。”
巧儿这么一说,冷玉弦竟然觉得难过起来了,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世遭遇,而是因为巧儿这一刻善良的心,“巧儿,谢谢你,谢谢,你赶紧起来,起来吧。”冷玉弦见巧儿只管跪着哭,赶紧又招呼在一边站着的刘子显,“子显,你帮我把巧儿扶起来吧。”
刘子显点头,走进了扶着巧儿起来,为了缓和气氛不禁调侃道:“大半夜的这种哭法,莫说玉弦,就是本郡王也被你吓了一跳。”因为是不带任何责备的调笑语气,巧儿顿时觉得不好意思,眼泪依旧是吧嗒吧嗒地落下。
冷玉弦拉着巧儿在床舷上坐下,拿绢帕替她擦了眼泪,笑道:“傻丫头,上天关上了一道门,也会打开一扇窗,就算是把门窗全部关上,也会留出一丝缝隙给人呼吸的,阳光照样会从那条缝隙里透进来。你看,我就算是失去了那么多,也还有你,你永远都会关心着我,对吗?”
巧儿被冷玉弦前面那一段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一句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并回到:“巧儿一辈子跟着郡主,一辈子都会的。”
冷玉弦笑:“以后还是叫姑娘吧,郡主已经不存在了,你还是照以前对我那样就好。”
说了那么多话,又哭了一场,冷玉弦总算是累了,再躺在床上就沉沉睡去,突然觉得心里不那么沉重,那些压在心里的秘密在一瞬间被分担,那些难过忧伤也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可是毕竟有遗憾,大概人生必然是留一个两个大的遗憾才能称其为完整的人生,冷玉弦已经不想深究,有些人,得之她幸,不得她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最初的那一份心意,完成想要完成的事。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已经不能强求什么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走到了生命的终结,或许,还会回到那个熟悉的时代,发现这些都不过是一场梦。
出了冷玉弦的房间,刘子显将巧儿拉到一边,很郑重地对面前这个清秀可人的善良姑娘说道:“谢谢你,巧儿,谢谢你一直悉心照顾玉弦。”
巧儿甚至不敢相信现在跟自己说话的真的是赫赫有名的彦郡王,缓缓点头回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能够伺候姑娘,是我几世才修来的福气。”
刘子显点点头,不再说这类的话,只说:“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明儿也不用早起过来伺候了。”说完就转身要去旁边的厢房。
“郡王,你会带姑娘走吗?会帮她申冤吗?”在巧儿看来,遭受了别人杀害的郡主就该回去把那些下歹心的坏人揪出来正法才顺应天理国法。
刘子显停住脚步,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得说:“玉弦现在,大概是不愿意回去的。”然后回头看着巧儿,“不要再玉弦面前提这个。”问了只会引起感伤,还不如不提来得痛快。
巧儿站在原地,看着刘子显走近厢房,然后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喃喃道:“月亮啊,我们姑娘这辈子就要这样度过了吗?”
一大早四福就急急忙忙跑来了,几乎是气喘吁吁地边走边说:“不……不好了,姑娘,大事不好了。”
冷玉弦不好的预感再次升起,刘子显已经先她一步问道:“怎么了?”
四福定眼才看到刘子显在这,只愣了一下就迅速做出回答:“官府的人执意要把收容所的人都赶走,现在一大批官兵把收容团团包围,正把收容所里的东西抄出去要焚烧。”
冷玉弦蹙着眉看向刘子显,刘子显已然是一脸的怒意,还没有几个人不给他面子的。他昨天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收容所这一块他管定了,官府的人竟然还敢行动。
刘子显说:“玲珑你就在这里好生休养,巧儿,照顾好你们姑娘,这件事我会办好的。”
在这种情况下,冷玉弦也只能信赖刘子显了,于是朝刘子显点点头,刘子显便箭步流星地出去了。
刘子显一路骑马飞奔到收容所的时候,官兵把收容所围了个水泄不通,刘子显收敛往日一脸的笑意,换上冷峻的脸色。刘子显冲进去,却被门边的官兵拦住,刘子显桃花眼一凛,官兵不禁一个寒颤袭来,心下了然,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赶紧让开了。刘子显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整个收容所已经一片狼藉,那帮官兵还在粗鲁嚣张地把屋子里的一件件东西扔出来,而那些老幼残弱都被拦着,个个面容悲戚,声声哀号。
刘子显喝道:“我看今日谁敢动我刘子显的地盘。”这一声虽不震耳欲聋,却也是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官兵停止了动作,在屋里指挥的孟都知府梁志才匆匆出来,战战兢兢恭恭敬敬地向刘子显行了个礼,“下官不知郡王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刘子显瞥一眼梁志才,心里骂一句狗奴才,其实他跟梁志才有过几面之缘的,他到孟都的消息也不知这梁志才是怎么打听到的,他来的第一天梁志才就集合和一众官员在城门外迎接他,还设了豪华宴会,叫来了若干才色双绝的女子前来助兴。大概是他彦郡王美名在外,世人都知道他放浪不羁,嗜美如命,偏偏又是靖王爷宝贝的独子,人人都得敬着他三分五分。所以他来了孟都,梁志才自然要好生款待,说不定彦郡王一高兴就在京中帮他一把,他梁志才扶摇直上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刘子显冷哼一声,道:“梁知府你岂止这点罪过,本郡王的地盘你也敢动,真是胆识不小啊。”
梁志才一听这话,额头冒出的汗水就顺着脸侧流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郡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命行事?哼,那你倒是说说你奉的是谁的命?”
“是……是黄亮黄都督。”梁志才的汗水直冒,心想自己这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了,两边都是得罪不得的人,彦郡王权大势大,一个不小心得罪他或许就会官位不保,黄都督是他的直系上属,得罪了他说不定日后要吃多少苦头,可是目前二选一,他也只能舍小取大了,等日后再好好孝敬黄都督弥补过错。
刘子显哪里知道梁志才心思千回百转,冷笑一声就说道:“那就把黄亮给本郡王叫来。”
“是,是,下官这就吩咐人去。”
“下官可不敢让郡王等。”梁志才刚走两步就看到黄亮笑眯眯地走进来,一双眼睛本来就小,满脸横肉因为笑着而挤到一起把那双眼睛生生挤成了一道缝。黄亮算准刘子显回来,所以一听到通报说刘子显往这边赶,也就不急不忙不慌张地骑马过来了。
刘子显经过之前的事本来就对这个黄亮心生厌恶,如今更甚,所以连伪装一丝笑意也不屑,冷眼看着黄亮,道:“黄都督,本郡王记得昨天就说过,这收容所是本郡王的地盘,任谁也动不得一厘半寸,看来黄都督是记性不好,既然记性如此不好,恐怕朝廷的事也不会记得很清楚,本郡王回京都就会奏明圣上,黄都督你就准备好乌纱待人来收回吧。”
黄亮依旧是一脸笑意,不慌不忙地说道:“郡王此言差矣,本官这是谨记朝廷律令,为了周围百姓的人身安全和孟都的稳定,把这些有传染病的人赶出去是天经地义。本官这么做也是例行公事,郡王若要奏明圣上,本官也无话可说,但本官一日戴着朝廷给的乌纱帽,就会一日把分内之事做好。至于彦郡王,本官就只好得罪了。”黄亮说着就收敛笑意,严肃神色呵斥道,“还不快行动,今天务必要把这些危险分子赶出孟都城。”
官兵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看到黄亮眼神一扫,就都行动了起来,刘子显义愤填膺,气急之下一闪身拔过一个官兵佩带着的刀就架在了黄亮的脖子上。“我看今日谁敢轻举妄动,黄亮,本郡王不巧有世袭的尚方宝剑,可以将你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郡……郡王……”梁志才在一旁看着,几乎是腿一软就要倒下去,好在一把扶着他身边站着的官兵才没有真的跌坐在地上。
黄亮也是一愣,没想到刘子显还有这么一个法宝,难怪这么嚣张,他顿时心里发虚,但面上却毫不变色,尽力维持着剩余的尊严,终于在刘子显冷凝的眼神中看出他是来真的,不甘心地吼了一声:“撤。”
刘子显看其他人都撤了出去才放下手中的刀,黄亮终于松了一口气,愤愤转身离开,心里却暗道,刘子显,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等到那官兵一走,收容所的人纷纷跪下朝刘子显磕头,“谢郡王,谢郡王。”
刘子显觉得疲惫,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运用郡王的身份和权力办了一件他觉得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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