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相逢莫非缘
到处一片乱糟糟的,也没人留意到矿上何时来了两个姑娘,桓喻宁和柚柔很容易地便来到人群围着的中央。
一眼看过去桓喻宁却还是愣了一愣,因为那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工人,身量尚小,分明还是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
怎的这矿上还用童工不成?桓喻宁不由得微微皱眉。
只见那个男孩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脸上也是一样的脏,勉强可看出五官清秀,然而此刻他双目紧闭,面上是痛苦的神色,却一动不动,连胸口也不见一丝起伏。他的额头上有一个不小的伤口,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住了,却显得更加的可怖。
“已经没气了都。”旁边有人在议论着,随即一旁又有人抬上来了几个人,原本围着的人群便都散开凑到一旁去救别的人去了。那个男孩子就这样孤零零地被留在了地上,静静地躺着。
桓喻宁摇了摇头,正要和柚柔走开,眼尖的柚柔却见到那个男孩子的眼皮似乎轻微地颤抖了几下。
“小姐,这个孩子还活着!”柚柔拉住桓喻宁的衣袖,轻声叫了起来。
桓喻宁也看到了,她忽然想到,人有时候好像会因为粉尘窒息等情况而出现暂时性的休克现象,看起来像死了一般,但其实还是有救的。前世她对这方面的知识知道得并不多,更遑论真的遇到。然而见这个男孩确实是还有一线生机的模样,又实在下不了狠心就这样将他扔在这里。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桓喻宁暗暗下定决心,便在男孩的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却见他仍然只是眼皮微微地颤抖了几下,便知道事不宜迟。仔细地看了看男孩的鼻孔内,又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下颌掰开,果然口鼻中堆积了不少泥沙粉尘。
“柚柔,水!”桓喻宁毫不迟疑地吩咐一旁的柚柔道。待柚柔赶回到送饭的车上将水袋取了过来,她用水将手帕濡湿,仔细地将男孩口鼻中的粉尘都清除了出来。随即又将他的领口解开。略一思忖,桓喻宁便伸手将他的下颌托起,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缓缓地往他的口中吹气。
“小姐!”一旁的柚柔惊呼了一声,想是觉得桓喻宁的举动太过骇人。她的这一声惊叫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大家见到桓喻宁一个姑娘家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举动,不由得都围了过来,嗡嗡地窃窃私语着。
桓喻宁却顾不得这么多,就这样做了一会儿的人工呼吸,见男孩子的胸口终于有了点反应,便连忙将捏着他鼻子的手松开,双手按压着他的胸部,一下又一下地帮他进行着心脏按摩,直到他突然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咳出了声来,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
“救过来了救过来了!”“原来还活着呢!”一旁围观的人见男孩醒了过来,议论声更加大声,颇为诧异地望着桓喻宁。
桓喻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上那个男孩的双眼。没想到他的脸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清澈无比,在那个瞬间,让桓喻宁忽然就想到了天上的星星。
“姐姐……”就听到他低低叫了一声,眼神直直地望着桓喻宁,那样的纯净而宁和。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越发地显得楚楚可怜。桓喻宁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心中蓦地一软,脱口而出道:“没事了,没事了。”
说着小心地扶着男孩的背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冲周围的人问道:“大夫呢?大夫呢?没看到他的头受伤了吗?”
一个看起来像是工头模样的人答道:“这里上哪去找大夫去,待会儿自己敷点药包扎下就是了。”说着仿佛想起了还有人困在矿井里,连忙高声呵斥着围观的人散了去,该做什么的做自己的活去。
桓喻宁将男孩子搂在自己的怀中,见此状不由得气上心头,都伤成这样了还让自己敷药包扎?未免也太过没人性了!抢救矿井里受困的工人,难道救上来了就扔着任他们自生自灭吗?她将男孩从地上搀了起来,柔声道:“走,姐姐带你去看大夫。”
男孩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望着她,如同受伤的小鹿一般依赖。
柚柔连忙上前来帮忙,两人小心地搀着男孩就要往外走去,方才那个工头见两人要将男孩带走,跑过来说道:“你们要把他带到哪儿去?他可是签了契的,不能走。”
桓喻宁心中不满,说道:“签了契的?那我再把他的契买过来,总可以吧?”说着吩咐柚柔道:“我带他去看大夫,你在这儿把他的契买回来。”说着又把手上的一串玛瑙石的手链褪了下来,塞给柚柔,“身上的钱若不够就把这个当了。”
柚柔有些震惊地望着桓喻宁塞给自己的手链,“小姐,这可是……”这可算是桓喻宁如今身上最值钱的首饰了,如今却要这样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男孩就将它当出去不成?
“照我说的去做便是。”桓喻宁却只是头也不回地带着那个小男孩往外走去。
方才看到这个男孩子眼睛的那一刻,她就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只想着要让这个男孩子离开这里,他需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家。
矿上出了事,工头此时此刻自是没空也没心思来和柚柔商量小男孩的契的事的,柚柔也识趣地退到了一旁,跟临江仙里跟来的几个伙计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先将车在赶回临江仙,她自己晚些再来找工头。
她们两人都没有碰上飞驰而入的几骑人,为首的正是她们那日在临江仙上遇到的李承简。
李承简坐在马上,神色严峻,同当时她们遇到的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而等到柚柔将一切事宜办妥回到家中,就见到那个小男孩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额头的伤口也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白纱布,坐在桓喻宁旁边,两人正说着话。
换掉那一身脏兮兮的衣裳,再洗干净了脸,男子几乎是变了另外一个人,白净秀气,坐在那安安静静的模样,就像是哪户大户人家里教养良好的小少爷。
“哎呀,原来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孩子呢!”柚柔惊讶道。
桓喻宁笑着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是呀,小赢长得可好看了。”说着冲柚柔解释道:“他说他叫胡赢。”又看着胡赢,指着柚柔说道:“这是柚柔。”
胡赢果然听话地喊了声:“柚柔姐姐。”
柚柔也笑着伸手摸了摸胡赢的头,问道:“多大了?”
胡赢却没有回答,转头看了看桓喻宁,桓喻宁见他这样,不由得笑道:“十三了。”
柚柔将桓喻宁拉到了门外,二人站在檐下,柚柔将胡赢与昌元铁矿矿上签的契递给了桓喻宁,还有她的那串玛瑙手链,“用不着这个,工头说胡赢不过是小孩子,钱不多的。”
桓喻宁接过契单仔细看了看,问道:“可有打听过这孩子的事?”
柚柔点了点头,“说这孩子是两个月前刚到矿上的,是孤身一人逃难来的外乡人。他求着工头给他活做,工头原本见他年纪小了些是不答应的,但见他着实可怜,又肯吃苦,便留下了他。”
桓喻宁回过头看了看胡赢所在的方向,叹道:“跟他告诉我的一样,果真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却不知道是打小就失去了双亲的还是在天灾里没掉的。”
柚柔却压了压嗓门问道:“小姐,你将他带了回来,莫不是打算……”
桓喻宁点了点头,“我问过他了,他如今早已没有了亲人,自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我想留下他”说着望着柚柔,“胡赢和我很投缘。”本来,这样贸然在家中留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并不是她的性子,然而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柚柔抿嘴一笑,“小姐一向是心地善良的,小赢看起来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家里有个男孩子倒也是好的。”言下之意是赞成的。
桓喻宁有些感动地握了握柚柔的手。如今家中基本上可算是靠柚柔来养家的,她擅作主张收留了一个人,柚柔若反对,她也是没有什么立场坚持的。
二人回到厅中,桓喻宁冲胡赢问道:“小赢,今后愿不愿意在姐姐家中住下?”
胡赢闻言眼神一亮,点了点头,轻声道:“愿意。”
桓喻宁便笑着牵过了他的手,“那好,以后我和柚柔便都是你的姐姐了。来,姐姐带你去布置布置你的房间。”
胡赢站起来还矮了桓喻宁一头,十三岁的男孩子,尚未开始发育,确实还是个小孩子一般。桓喻宁比他年长了三岁,女孩子又发育得早,早已过了天真浪漫的年纪了,无怪乎看到胡赢会由衷的产生姐姐见到弟弟一般的亲切感,何况胡赢看起来又着实舒服。
“喻姐姐,我会乖乖听话的,也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一定会的。”胡赢却忽然抬起头,注视着桓喻宁,认真说道,脸上的神色是有些不符年龄的郑重。
桓喻宁失笑,问道:“为什么要对姐姐这么好?”
“因为你对我好。”胡赢仰着头,言简意赅。
一旁的柚柔也笑了起来,“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桓喻宁温柔睇视着他,突然想到,之前她在景国,虽然还有比她小的皇子皇女,然而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与她亲近的。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弟弟,也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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