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向来痴
正是李承简。
桓喻宁欣喜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门口看去,果然见一袭海青色衣裳的李承简正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仿佛不这样便支撑不住身子一般,脸上仍是有点懒洋洋的笑意,正定定地看着她。
桓喻宁忽然觉得一阵恍惚,眼前的李承简,和最初在临江仙上遇到的那个李承简似乎重叠在了一起,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有着许多的不同。
“看来沧源的山水还是挺养人的。”桓喻宁低声笑道。
李承简也已然走到桓喻宁跟前,低头含笑注视着她,“我瘦了这么多,倒不见你一句关心,还说沧源的山水养人。”说着又仔细地打量了桓喻宁几眼,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瘦,倒越发的好看了。”
说话间李承简也看到了一旁的胡赢,便如以往一般就想要伸出手去拍胡赢,等手触及胡赢的肩膀时才赫然发现胡赢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李承简夸张地哎呦了一声,啧啧叹道:“你这小子,怎么就唰唰地长得这么快。”
胡赢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在听及他夸自己长高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挺了挺身子,不易察觉地看了身边的桓喻宁一眼。
桓喻宁正欲开口说话,却忽然听到李承简的身后有脆生生的女声传来,“他能吃得像头猪,再长不高可不是要哭死了!”说着还冷哼了一声。
桓喻宁和胡赢这才注意到门槛上还站着一人,双手环抱,面带不屑地看着胡赢。
除了柏柏婧伊,还能是谁?
胡赢见是她,故意撇了撇嘴嘲笑道:“总比某人吃得像头猪却只长膘不长个儿的好。”
柏柏婧伊本就生得娇小,脸上多少还有些少女未褪去的圆润之意,现下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一窜三丈高,冲到胡赢跟前举起拳头就是一通乱打,“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胡赢轻而易举地就制服了她,却只是将她拎到一边,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桓喻宁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对小儿女的打闹,转身见李承简也颇为新鲜地看着胡赢和柏柏婧伊,便问道:“你认识小婧?”
李承简点了点头,“小婧是濮族族长的女儿,在沧源,我和濮族多有往来。”说着又补充道:“这次过来还多亏了小婧带路。”
听李承简提起在沧源的生活,桓喻宁不由得好奇道:“在沧源可还好?”
李承简笑着看了她一眼,“不是还夸沧源的山水养人吗?可见我如今定是出落得越发的俊朗了。”说着颇有些自得地摇了摇手中常不离手的扇子。
桓喻宁也笑道:“你瘦了些,然而却瘦的有几分闲雅之态了。”
李承简往椅背上靠了靠,“沧源的吃穿用度自然不能和贺京相比,然而最是难得的是自在无拘束,你说的闲雅之态倒也担得起。”
李承简说得很是不在意,甚至是乐在其中的模样,然而桓喻宁还是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黯淡。
终究是曾经的天潢贵胄,如今流落至这样的边陲蛮荒,即便再怎么豁达,也难免会有失落之意吧。
桓喻宁正欲开口,李承简看到了一旁沉默不语的泓山,好奇道:“这位是?”
泓山冲他抱了抱拳,“鄙人是小赢的师父。”他的神色有些淡漠,一副不欲与李承简多说的模样,说罢和桓喻宁告了声歉便起身走到了胡赢身旁。
李承简也不以为意,转身看着桓喻宁,“赢小子何时认了个师父?”
桓喻宁笑道:“也就最近的事,小赢跟着他学点武艺。”
李承简的目光落在胡赢和泓山的身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夜李承简和柏柏婧伊都在桓喻宁家中住下,本来唯一的一间客房李承简是要让给柏柏婧伊的,然而柏柏婧伊却嚷嚷着要和桓喻宁睡一处,李承简便住进了客房里。
到了夜里桓喻宁先让柏柏婧伊去房中歇下,自己却和胡赢坐在了院中的花架下,说了会儿话。
“你这些日子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的,便是在和泓山学功夫?”思虑一番不知道如何开口,桓喻宁便先问道。
胡赢知道此事自己说来是有些不对的,便如实答道:“是。”说着又怕桓喻宁不高兴一般连忙补充道:“我原本打算过些时日再告诉你的。”
桓喻宁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说着又问道:“泓山现在是以何谋生?”
“师父在镇上丁员外家做护院。”胡赢答道。
桓喻宁看了胡赢一眼,想了想说道:“你真不知道泓山的身份吗?”
胡赢怔了怔,答道:“师父说他是赫图人,浪迹天涯,见响水镇风景甚好便定居在了此处。”
“那我之前和他说的话你可都听到了?大概也可猜个七七八八了吧?”桓喻宁轻声道。
胡赢点了点头,“听姐姐你的口气,师父和你……似乎是故人。”
“是啊,故人。”桓喻宁轻轻笑了笑,仰起头透过头顶繁茂的葛藤花注视着夜空。“小赢,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我过去的事吧。”
说完她却也没等胡赢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我啊,以前曾经很喜欢过一个人,也曾经以为他很喜欢我。可后来,他背叛了我,我也才知道,原来,他不过一直都是在利用我,从开始到结束,不过都是蓄意谋划好的。”
桓喻宁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胡赢却可以感觉到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背后隐藏着的那一段往事,曾经的欢愉如潮,最后的分离崩析,最难过的事,大概就是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瞬间跌落。
“泓山便是那人的贴身书童。”桓喻宁又补充道。
“姐姐,你恨那个人吗?”胡赢轻声问道。
“恨?如何会不恨?”桓喻宁将手抚上一旁的花架,“曾经将心全部托付,可换回的却是一身的伤痕,换做是你,你恨不恨?”
胡赢默然,半晌才闷声道:“恨。”
“可是你也听泓山说了,他死了。”桓喻宁的神色有些怅然,“这种情况下,我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突然变得有点空,有点不知所措。
“这种感觉,真是很奇怪。他明明伤我那样深,为何我听到他的死讯时还是会觉察到一点点的悲哀。”桓喻宁垂下头,注视着左手手腕上的罗罗鸟,今夜的月光很明亮,照得她原本就白皙的手腕越发的莹白,如火般炫目的罗罗鸟似乎熠熠生辉。
“大概是不忿他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世上,却徒留我一个人来背负过往的那些回忆,来承担那些伤。这样,怎么会公平。”
胡赢静静地凝视着他,正要开口说什么,桓喻宁却忽然有些歉然地冲他笑了笑,“你看我和你说什么呢?你还小,又怎么会懂得这些事情。”
“我不是小孩了!”胡赢脱口而出道,说着仿佛怕桓喻宁不相信一般,他蹭地站了起来,站在桓喻宁跟前,低头俯视着她。
“傻小子。”桓喻宁失笑,将胡赢拉回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嗔道:“你再怎么长大,在姐姐的心里,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胡赢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辩解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安安分分地坐在位子上。他看了看桓喻宁,“姐姐,那……”他有些迟疑,“那你会原谅那个人吗?”
“原谅?”桓喻宁被胡赢问得怔了怔,仿佛经过很久很久的思量,她低声答道:“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难道因为他死了,那些事情便可以一笔勾销吗?可是若不一笔勾销,又能如何呢?难过的不是永远只有她一人而已。
“这样的结局真是荒谬,不是吗?”桓喻宁却又忽然开口道。“原来最大不过是生死。人都不在了,这些事情一下子都失去了所有的意义,或许……”她的声音低了几分,有些许的怀疑和不确定,“我可以原谅他吧。”
话一说完,仿佛长久以来一直压在心口的那些沉重和灰霾顿时消散了不少,心头松了几分。
“我……”胡赢的眼里有一些复杂的情绪闪过,“我替他谢谢你。”
桓喻宁笑着点了点胡赢的额头,“凭什么让你替他承了我的情。”
胡赢脸上却是郑重的神情,“他给你的那些伤,以后让我来替他补偿,可好。”
桓喻宁虽然觉得胡赢的话说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是笑着答道:“我的好弟弟。”
胡赢也抱以一笑,随即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姐姐,你也该歇息了。”
胡赢在院子中目送着桓喻宁进了自己的屋子,这才转身冲着身后道:“出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自身后拐角处便探出了一个脑袋,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见正是柏柏婧伊。
见被胡赢发现,柏柏婧伊有些不自在地走了出来,却故意伸了个懒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都睡了一个来回了。”说着又补充道:“晚上吃得有些多了,便起来走走。”
胡赢虽知道方才和桓喻宁的对话都被柏柏婧伊听了去,然而想着也没有什么让她听不得的,却也没有揭破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你猪确实不是白说的。”说罢便自顾自转身朝自己房中走去。
“你……”柏柏婧伊还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然而有些心虚的她难得的没有再和胡赢多纠缠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胡赢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她又转头看着方才自己睡着的房间,那里面简洁而不失雅致,正如它的主人一般,清丽娴雅,别有一番风情。
柏柏婧伊低头看了看自己,抬脚踢了踢跟前的一颗石子,脸上有和年龄不符的落寞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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