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意苦争春
“夫人说笑了,本宫虽然初至赫图皇庭,却也知道大汗对宫中妃嫔一向礼遇,对夫人更是宠爱有加。”桓喻宁只含了缕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声答道。
她并不打算追究舒双的无礼,也无意和纳加扎一逞口舌之利。毕竟初来乍到,这里的一切都是晦暗不明的,说是敌我难辨也不过分。何况早在来之前她便已打定了主意,只想安安分分过自己的小日子,并没有在这后宫中立威争宠的打算。她是大妃,便是不受宠爱些也没多大要紧,身份摆在那儿,想必也不至于生活艰难。
许是将她的退让当做了软弱可欺,舒双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自矜道:“这宫中,谁人不知大汗最宠爱的便是我表姐了。”说着扫了桓喻宁一眼,“大妃消息倒也灵通。”
“双双,再这般胡言乱语小心我禀了你父亲。”纳加扎沉下脸,神色较之方才严肃了许多,舒双见表姐这般也不由得收起了脸上的得色,微微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言语。
“纳加扎不过小小一夫人,如何敢在大妃面前称‘宠爱’二字。况且……”纳加扎的脸色微微地古怪,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大汗对待后宫女子皆是一样的。”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桓喻宁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然而还未等她开口询问,纳加扎便拉着舒双冲着桓喻宁微微屈了屈膝,言语恭顺,“不敢叨扰大妃,臣妾这便退下了。”
桓喻宁也懒得在这与她们多费口舌,因此便点了点头,轿帘放了下来,一行人继续朝涌泉宫走去。
轿辇经过跪拜在地的两人时,桓喻宁透过薄薄的纱窗,隐约可见低着头的纳加扎颈部的柔美弧度,隐隐地透着一种坚韧。
她蓦地想起,若没有这次和亲,没有她,那么现在成为大妃的,一定是纳加扎了吧?怪不得她和舒双对自己会有这般的敌意,任谁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人抢走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位置,都会对那人难以释怀的吧?
桓喻宁不由得微微苦笑,原本以为这赫图后宫中妃嫔少,只要自己不争不抢,便能安安稳稳地在中宫做个木头菩萨,谁料这纷争竟是哪儿都避不开,即便自己不去招惹,却无法控制别人不来招惹她。这以后的路,可不一定好走了……
而在她身后,已经站起身的纳加扎注视着桓喻宁逐渐远去的轿辇,脸上的神情让人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一旁的舒双却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说道:“表姐,这个景国公主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年纪又小,美貌更是输表姐你远了,还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物。这样的人,竟然抢走了你的大妃之位,我想想都觉得不甘。”
纳加扎只是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了,早听闻她在来赫图途中曾经遇刺,却处变不惊,今日看来也确实是个有胆识知进退的人,不过……”话音一沉,美眸里也带上了几分凌厉,“她安分守己就算了,若是动了什么心思,我却不是那心慈手软的人。”唇边有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种历经磨砺后而沉淀下来的对一切掌控于心的自信和冷酷。
“何况,我可不信世上会有哪个女子能使大汗转了性。”语气里有微微的冷意,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感伤。
“那这镯子……”舒双拿着桓喻宁赏赐的镯子迟疑道。
“不过只镯子罢了,就收下罢。”纳加扎转身同舒双走了开去,“既然都走到此处了,我便顺道送一送你吧。”说罢看着舒双笑道:“你个小丫头,这几日在我宫中待得心神不宁的,怎么,这才几日未见,又想念你的景齐哥哥了?”
舒双的脸上浮起了红晕,双手扯着纳加扎的衣袖娇嗔道:“表姐你莫开玩笑,谁心神不宁了,谁又想他了……”见纳加扎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不由得跺了跺脚,别开身子,小声说道:“景齐哥哥前些日子去瓜洲了,今日才回来。”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浓浓的思念和女儿家的娇羞。
纳加扎不由得抿嘴笑道:“怪不得今儿一定要走呢,我可真是一猜猜个准儿。”说着又问道:“你们的亲事到底何时定下来?也该提一提了吧。”
“表姐!”舒双脸上的红晕更盛,啐了纳加扎一口,低着头双手绞着腰上的衣带,声如蚊呐:“我还小呢,哪里就急着这些了。再说景齐哥哥深受大汗器重,一向公务繁忙……”
“你不急担心你的景齐哥哥被别的姑娘抢走了。”纳加扎打趣道。
“谁敢。”舒双杏眼圆瞪,“景齐哥哥是我的,谁都抢不走。”说着又仿佛在宣告所有权一般,说道:“谁要是敢和我抢景齐哥哥,我和她没完!”
见她一脸娇俏,却说着这刁蛮的话,纳加扎并身旁的宫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一行人便这般穿花扶柳朝宫门走了去。
而桓喻宁怀着心事来到了涌泉宫,一路上再无心情看风景,只有对来日后宫生活的担忧。
她从来都不想做一个后宫中的斗士!且不说前世看了那么多宫斗小说、电视剧,便是自己也是在后宫之中长大,后宫是何等残酷之地难道知道的还不够多吗,自己的母妃便是一个活生生的在后宫倾轧中失败的例子。她不想变成母妃那样的失意女子,却也不想参与到这勾心斗角中,她不想,也没有信心自己是否能够在这宫墙内的争斗中胜利存活下来,或许一个不小心,不仅自己,便是身边的念慧和柚柔也难逃伤害。赫图后宫虽然人少,却仍然是个微缩版的景国后宫,各种明争暗斗定是避免不了的,从今日的遭遇便可见一斑。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不做违心的事的情况下,又能保全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呢。或许说到底,还是只能忍了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去理会太多这宫中的是非,让众人知道自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凭着景国公主的身份,还有这大妃之位,应该能够保得自己的一方安宁吧。
桓喻宁于是暗暗打定了主意,就在这赫图后宫之中做一个“隐居者”。所以待轿辇在涌泉宫外停下,念慧和柚柔将她搀出时,她的心境已经恢复了平静,打量起了面前的涌泉宫来。
涌泉宫外观同一般的宫殿并无甚不同,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这涌泉宫乃是依山而建,宫内的浴池引的是山上的温泉,长流不断,热气腾腾。
进了专供大妃沐浴用的殿内,烧着的香料使得整个殿内氤氲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薄薄雾气,和着浴池中不断蒸腾的雾气,还有一重重隔开的落地帷幔,一切有一种迷蒙得几乎不真实的色彩。
玉石砌成的浴池内漂着各色花瓣,几乎将水面完全覆盖,只听得到水波声轻柔响起。
仍是将服侍的宫人都遣了出去,桓喻宁这才将自己浸到了浴池中,懒懒地将头靠在了身后的浴池边上。这样静谧的氛围,让人几乎要沉沉睡去。
桓喻宁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着水面,抓起一把花瓣洒在自己的手臂上,白皙的手臂衬着鲜红的花瓣,分外的娇艳,然后又捧起一捧水将花瓣冲了下去,再细细地揉捏几下。
眼角却扫到了左手手腕上那道细长的疤痕,便将手腕举至眼前,仔细打量起来。不由得突然想到了杨景齐,那日答应了她要帮她在手腕上刺青的杨景齐。隔着淡淡的雾气,仿佛又想到了那日,也是同样这般雾气氤氲的情况下,他突然闯入,之后更是和自己几乎肌肤相亲。想及此,桓喻宁不由得觉得脸上微微一热,手上捧起了一捧水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仿佛这样能降低脸上的温度,同时阻止自己没来由的胡思乱想。
却又想到昨日在宫门前,迹礼率着文武百官来接她时,她在人群中似乎没有看到他。照理说,他那样出彩的一个人,又是相识,是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的,那想必是没有来了。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来。
想必是有公事耽搁了吧。想来她与杨景齐相识并不久,相交更不深,但不知为何两人间却有着老友间才有的默契,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把他放在了心里一个颇为特殊的地位,这种种,若真要追究起来,或许只有“缘分”二字可以解释吧。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婚礼,桓喻宁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遗憾还是高兴,心里仿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轻轻抚着腕上的疤痕,脑中不由得幻想着当这道有些丑陋的疤痕变成一个美丽的图案,或许是一朵花,或许是一只鸟,定会是截然不同的吧?只是……桓喻宁眉头微微锁了起来,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头顶,映入眼帘的是一派雕梁画栋,华丽而又无情地阻隔开外面的蓝天。不由得涩然一笑,自己如今是迹礼的大妃,后宫中的妃嫔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见到一个外臣,至于刺青云云,更是痴人说梦了吧。也不知当日杨景齐是作何打算,竟和她许下这样的承诺,难道他没有考虑到今后两人的身份之别吗?自己当日也是糊涂了么,竟然妄图进了这宫闱之后还能存着一份真正的友谊。
也不知两人的朋友之份,是不是要就这样被这三丈红墙给隔断了,她抬起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脸,似乎将自己埋藏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就可以将那些烦心事一并隔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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