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多日不见,公主可好?”杨景齐温声问道。
可好?桓喻宁却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才轻声应了声“嗯”。在外人眼中,定是过得很好的吧?
许是看出了她的犹疑,杨景齐说道:“公主,大汗行事自是有大汗的道理在,很多事……需要谅解。”
听杨景齐这话,似乎知道她同迹礼的事?桓喻宁不由得疑惑地向他看去,却见他只是蕴着一缕得体的笑,仿佛只是从臣子的角度说着最寻常的关切的话一般。她按下心中的疑惑,暗笑道自己太过多疑,这种隐秘之事她连念慧和柚柔都瞒着的,杨景齐又如何会知道呢。因此便也抬头微笑道:“我自是知道的,莫不是杨大人眼中我是那不明事理的人不成?”说罢故意板起了脸。杨景齐连忙讨饶道:“微臣岂敢。”
桓喻宁不由得笑出声来。两人便这般颇为悠哉地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她这次出来得太久,柚柔寻了过来。
“公主,天色不早了……”话语在见到园中不止桓喻宁一人时蓦地打住,表情甚是吃惊,想是不明白为何这一僻静宫苑里竟然会出现一个陌生的男子。
车队遇刺那日她和念慧并未见到杨景齐,但却是知道这个人的,是以当桓喻宁跟她说面前的这个人便是那一日的杨大人时,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却也机灵地未追问杨景齐何以会出现在此处,在行了礼之后便退到了一边。
“果真美好的时刻总是分外短暂。”桓喻宁微微垂着头,低声道,“杨大人,就此别过了。”声音里有淡淡的不舍。
“近几日有些要紧的朝政,我每日都需进宫来见大汗。”杨景齐却忽然这般说道。
桓喻宁闻言抬起头来,只见杨景齐眼中的笑意,刚才心中坍塌下去的某一角仿佛又突然充盈了起来,脸上不由得也泛出了笑。
有一种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从此产生的感觉。
当天夜里迹礼终于没有再来桓喻宁宫中,提心吊胆了有小半个月的桓喻宁这才得以睡了个安稳觉。
她当真是摸不透迹礼的用意,对外礼遇于她,对内他也并非不能人道,却为何和她同床共枕但又不碰她,她也不会自恋地认为迹礼是打算和她先培养感情。这件事就这样困扰着她,甚至前几天去送将要返回景国的谢之杰和方襄时,她还犹豫了下要不要将这个情况告诉二人,想了想却又作罢。一来这看起来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二来也似乎隐秘了些,还是有些难以启齿,三来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水还泼得这么远,何况他们二人只是臣子,她也不想让他们增添烦恼,甚至将此事传到景国皇帝那儿去。
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啊,桓喻宁将头深深地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差不多时间的时候桓喻宁都会带着念慧或柚柔前往那处宫苑,而每次她到了时杨景齐都已经在原处等候她了。
杨景齐每次都会为她带来一些小玩意儿,或是一个精美的滩石雕成的博山炉子,或是一串小巧玲珑的珍珠串成的荷包,东西并不见得多么名贵,但皆是市面上难以寻到的有意思的小玩物。桓喻宁也喜欢得很,每每见了爱不释手,除却一开始觉得不大好意思,后来倒也收得心安理得,甚至每次去见他前都隐隐有了期待,只是大概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期待的是什么。
念慧和柚柔头几次并未说什么,后来却忍不住劝她道:“公主,您现在是大妃,总是这样私下去见一个外臣,要是让人知道了不知会有怎样的议论,再传到大汗耳中可要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桓喻宁并非没有想过。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一般,若她这样和杨景齐私下会面的事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拿去做文章,后果定是不堪设想的。只是她总是存了一份侥幸,想着两人会面的地点很是偏僻,若非有心,寻常人是不会寻到那的。况且,往明白里说了,她和杨景齐并没有什么男女私情,不过是寻常朋友间的会面,且又有她的侍女在场,光天化日之下她也觉得问心无愧
何况,杨景齐位高权重,他都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她这样的想法,分明是有着对杨景齐深深的信赖,甚至,是依赖。
而这些情绪,在杨景齐忽然足足有十日没有进宫,甚至连消息也未曾给她传递一个的时候,忽然全都涌现了出来。
这一日,桓喻宁还是照常带着柚柔来到了和杨景齐约定的地点。见着仍是空无一人的宫苑,又等了好一会儿,桓喻宁眼中的失落之意和担忧之情再也掩盖不住。
“柚柔,你说……”她迟疑着问道,“杨大人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柚柔知道桓喻宁心中担心的是什么,连忙宽慰道:“公主,杨大人许是朝政繁忙脱不开身呢,哪里会出什么事呢?”
桓喻宁坐在石凳上,手指轻轻地在石桌上划着圈,微微地有些失神。
她自然希望杨景齐只是政事繁忙,可是之前他若是抽不开身都会先告知她的,这次却没有。
是不是……他终于厌倦耗费时间来陪她这个深宫妇人了?
念头甫一出现便再也无法抹去,桓喻宁只觉得心里忽的一阵难受,“也是,杨大人国之重臣,又岂能像我这般闲暇。”她低声说道。
柚柔听出桓喻宁话语中的感伤之意,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身后有温润的男声响起,“那要看是做什么事了。”
桓喻宁只觉得心猛地颤了一下,有些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映入眼帘中的那人,不是杨景齐又是谁。
“杨大人……”忽然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眼前,却又觉得如坠梦中,桓喻宁喃喃道。柚柔见杨景齐道来,行了礼之后便退到了一旁。
“公主。”杨景齐微微颌首,脸上浅浅的笑意如三月里忽然袭来的暖风,将所有阴霾和冰冷都吹散。“我确实没有闲暇如一般王孙公子般走马斗酒,然而见见朋友的闲暇却是有的。”
他望着桓喻宁,解释道:“前几日靖州出了点事情,大汗不放心,我便亲自前去处理。事出突然,未能来得及告知公主。让公主挂怀是我的过错。”他的脸上是诚挚的歉意,“不知公主可否看在我如今带伤在身的份上,绕过我这一遭?”
方才有些出神,听他这么一说桓喻宁才注意到杨景齐的左手手臂上还包扎着绷带,不由得惊呼出声,“这是怎么了!”
杨景齐却不甚在意地晃了晃手臂,“在去抓叛党首领的时候过了几招,中了冷箭。”见桓喻宁脸上的担忧神情更甚,他安慰道:“好在处理及时,并无大碍,只是日后会落下点病根罢了。
他说得很是轻松,桓喻宁还是不放心道:“日后会怎么样?什么病根?可会影响到你习武?”
“不会,只是逢着下雨天或节气变化的时候,或许会疼。”杨景齐解释道,随即又笑了笑,“日后我便可给公主你报天气了。”
桓喻宁终于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几日来隐隐的不快和忧虑终于尽数散去。杨景齐看着桓喻宁的笑靥,心中也不由得柔和了起来。
桓喻宁这个人,真的是有意思。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应该是一个公主应该有的东西,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这样觉得。她有着一国公主该有的雍容高贵,同时又有着一个一般公主所不会有的洒脱,甚是是不羁。她见闻广博却从不卖弄,遇事处变不惊不若寻常女子,更不会像一般女子般扭捏矫揉。最重要的是,她总是流露出对自由的强烈渴望和对宫廷生活的总总不适。
杨景齐不由得好奇,一个在皇宫中长大的女子,真的会知道宫外所谓的自由意味着什么吗?
是,外面不会有宫里这般多的繁文缛节,也不会有勾心斗角,更加的无拘无束。可同时,也意味着外面不会有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不会有侍卫们固若金汤的保护,甚至,即便是在宫外,也要和天斗,和人斗,否则,一不小心或许连性命都会丢掉……
杨景齐不自觉地将手抚上胸口,那里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二十年年来所背负着的一切仿佛又开始叫嚣着,也似乎是在提醒着他那些永远挥之不去的过往。
自由……或许他终其一生都不会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吧。在他眼中,这九重深宫,却是意味着一份不被轻易撼动的归属。
“杨大人,杨大人。”正说着话,却见杨景齐眉头紧锁,手压在胸口处,脸上的神色隐隐透着几分苦楚,桓喻宁不由得吓了一跳。
“没事。”杨景齐抬起头,眼里的迷惘早已散去,恢复了平时的从容神色,让桓喻宁几乎要怀疑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个有几分阴沉的杨景齐或许只是自己的幻觉。“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罢了。”杨景齐微微带着笑。
“那我刚才说的事你可有听见?”桓喻宁并不多加追问,她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身后的故事,若他自己不愿说出来,再怎么询问也是没有意义的。
见杨景齐果然摇了摇头,她嗔道:“你这般我可是要怀疑你是要推脱了。”说着她举起左手手臂,轻轻摇晃着,臂上宽大的衣袖滑落下几分,露出雪白的一截皓腕,腕上的一道疤痕显得格外的狰狞刺目。“你还记得当时答应了我什么?”
杨景齐不由得失笑,“原来公主说的是这个。是是是,答应了公主的事我怎敢忘记。那不知公主何时方便……”
他的话却被匆匆跑来的念慧给打断了。只见念慧一路小跑着来到二人跟前,脸色微微地发白,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也来不及行礼,便急急说道:“公主,大汗有请您……”
说着看了眼一旁的杨景齐,“和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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